第八章 幼年行(3)

作者:刘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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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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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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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742字




我也记得每次奶奶带我绕一圈回家,我总会抬头看右边邻居——


一栋小楼,居然对着街,在二楼开了一扇门,而门下面没有楼子。


奶奶常说,屋子里谁要是真开了这扇门,往下走,一头就会载到街上,摔死!


据说,那房子因为违建得太过分,占到了大路,硬被拆成这样。


一直到今天,我都常想到那扇“天门”,觉得是很“超现实主义”的作品。 ※


※ ※


至于我们“大杂院”,是自成一家的。


虽然我们有很臭的蹲坑茅房、有杂草丛生的角落、有不方不正的院子、扭来扭去的通道……


但是通道旁边种了许多老爸朋友送出的杜鹃,老爸从不管,由隔壁戴爷爷照顾。


我也不全由奶奶管,常常一头冲进对门张奶奶家,吃他们台湾式的“白斩鸡”。


在这住了四户人家的大杂院里,没有人骂我,只有人爱我。


我是住在违建区里。


它是违建,但,更是我永远怀念的,童年美丽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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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奶奶和老妈不准我出门,


老爸都会简简单单地说四个字:


“想想刘猫!”


居然,我就得到自由。


谢谢猫哥哥


老爸和老妈,在生我之前,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只是从我出生,那小孩就失宠了。


那小孩,就是“刘猫”。


刘猫是隔壁读小学的小阿姨拣到的,回家挨骂,就送给了我新婚的老妈。


老爸想,取什么名字好呢?叫“咪咪”?大俗了!既然它是猫,又到刘家来,就叫“刘猫”吧!


(感谢上帝,老爸没给我取名叫“刘人”。)


他们疼爱猫,跟疼小孩一样。刘猫吃的是番茄沙丁鱼罐头,睡的是老爸老妈的被窝,据说老妈怀我的时候,还成天抱着刘猫。肚皮里面是我,外面是猫。


所以,我的“胎教”。是“猫叫”。 ※


※ ※


我真同情刘猫,因为自有了我,刘猫就被打入冷宫,而且总是为我挨揍。


当然这也要怪刘猫,它自己不知趣,每当我哭,大人还没赶到,刘猫已经冲至小床边,往里面趴着看。


啪!“看什么?”老妈每次都给它一巴掌:“你吃醋啊?不怀好心!”


其实,刘猫对我很好。它是我唯一的玩伴,我也是它唯一的玩伴。而且,我们是“平起平坐”的平辈。


刚学会走路的我,据说跟刘猫两只脚站着,正好一样高。


刘猫很喜欢把两只前腿,搭在我肩膀上,跟我一块儿走。


这种情况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全家人,包括我奶奶,都说“刘猫确实有这个毛病”。而且,只要刘猫一这样做,大人就会打它。


他们总认为刘猫会使坏、会欺负我。其实,心里不对劲的,大概是人,不是猫。


他们亏待了刘猫,又用人的报复心理,去想。 ※


※ ※


虽然因为太小,我对刘猫没记忆,但是一直到今天,我都感激它,而且感激得一塌糊涂。我敢说:


“刘猫可能影响我半生!”


当我两岁多,小刘猫已经长成英俊的大刘猫,有着黄黄的虎纹,和壮硕的身子。


它开始喜欢晚上鬼叫,像婴儿哭一样,哇啦哇啦,不停地叫。


每次半夜鬼叫,隔壁戴爸爸就会骂他女儿:


“谁要你抱只死猫回来,送给刘家,自己倒媚!?


老爸实在受不了,打骂不管用,只好把袜子罩在刘猫的头上。一层不够,就套两层。


据说刘猫头上套了袜子,会不断地后退,倒着在屋子里走——边走边叫。


刘猫叫,是有道理的,它要找女朋友,它有生理的需求,可是老爸不准它出门。


刘猫一辈子,没逃出过几次,每次逃家,都害老爸老妈担心。据说几天之后,浪子回头,刘猫都瘦得像个鬼。


于是老爸用了各种方法防范。他甚至把日式房子,地板下面,跟院子相通的地方,钉上木条。


当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常看见刘猫,从木条之间,向外伸着爪子哭,好象集中营里的犯人,让我伸出援手。


终于,有一天,刘猫趁奶奶开门不注意的时候,又溜了出去。几天之后,它回来了,身上开始溃烂,挤出来的不是浓,是水。


最后不得不送到兽医院。


“医生把皮掀起一个口,用箝子夹着棉花,掏进去擦。”老爸后来对我回忆:“好象刘猫的皮和肉都分开了。”


第二天,刘猫夜里哀号了几声,不见了。


第三天,爸爸撬开地板,发现刘猫死在他床铺的正下方。


刘猫被埋在后院,令人伤心了好一阵子。


渐渐,一家人似乎都把它忘了。


直到我十几岁,开始追女生。


每次奶奶和老妈不准找出门,老爸都会简简单单地说四个字:


“想想刘猫!”


居然,我就得到了自由。 ※


※ ※


“年轻人,到了青春期,自然会爱慕异性,这是洪水猛兽都挡不住的。他不寻偶,怎么成家、生孩子?没有孩子,生命又怎么延续?”老爸说:“这是天性,也是天道。用围堵,不如引导。让他从开始就有正确的观念,反而不容易出大麻烦。”


想想刘猫!想想刘猫!


我多么感谢刘猫,使我有了较开明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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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入厕,不懂规矩,


老爸、老妈只好恭候门外……


马桶的感动


老爸很好客,但是除非极熟的朋友,客人最好不要停留太久,因为停留久了,总要上厕所。上厕所,则碰到老爸最痛的地方。


他必须先把客人带出前门,向左转,绕过戴爷爷家,摸黑穿过一条很窄的小路,经过张爷爷的水缸,到达大杂院的公厕。


公厕,代表大家用,也就代表大家不管。


其实哪个客人,只要距那公厕十几步,不用老爸带路,也可以摸得到。老爸说,这叫“闻香下马,知味停车。”


公厕是传统的蹲坑式茅厕,外面一盏小灯,里面只能摸黑办事。


最麻烦的是没有冲水装置,大号之后,必须出来到厕边的水池舀水去冲。


朋友入厕,不懂“规矩”。老爸、老妈只好恭候门外,待客人左顾右盼,仓皇不知所措的时候,趋前代客“料理”。客人难免客气、争夺,就愈发难堪了。


所以每回有客人上厕所,男客必由老爸带,女客必由老妈陪。我最好识相一点,躲起来,因为这时候,他们的脾气最坏。 ※


※ ※


一直到四岁,我都不曾上过那个公厕,因为奶奶怕我掉下去,而宁愿“间接处理”。


只是,我必须跟大家一样,到外面洗澡。


家里没浴室,连个龙头也没有,所以洗澡必须到厨房去舀水冲。


厨房里灰灰暗暗、一股霉气,水冲下去,把角落里的蚊子都赶出来了,正好有光溜溜的身子可以“开饭”。


蚊子最爱吃小孩肉。夏天我洗一个澡,最少换来五个包。 ※


※ ※


有一天,老爸老妈突然对我说:


“带你去看咱们快要盖好的新家。”


我们坐车,到了一条很宽的大街上,有一栋正在盖的楼,好高好高,四周还挂着鹰架。


我们从旁边一个运材料的电梯上去,那电梯是透空的,可以看到地面,我觉得好刺激,老妈却把我的手都抓疼了。


新房子,什么都没有。几个工人正在钻东西,吵得很。老爸拿着设计图,四处指指点点。


据说新房的每一个柜子、每一盏灯,都是老爸亲自设计的。墙上有专用来挂画的槽沟、天花板有专为照画的“投光灯。”


书房特大,几乎占了房子的一半,整面墙的书柜里预设了音响。卧室只有两间,而且都小,老爸说:


“工作的地方要大些,睡觉的地方要小点,才能勤于工作,少睡懒觉。”


看完新房,我没什么感动,唯一至今还记得的是——


妈妈按一个钮,就轰隆一声,好多水在跑,一下子全不见了。多好啊!


这是我一生当中,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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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站在这个山头,羡慕另一个山头更美,


第一件事,


就是走下这个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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