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壮怀悲烈何惧身先死(2)

作者:兰泊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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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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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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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108字

就在这同一时间里,程济同诸臣请建文帝到了一处秘殿,宣左善世僧博洽给与建文帝剃发。剃完,建文帝脱去龙衣,换上袈裟,并僧帽、僧鞋,人是衣裳马是鞍,建文帝朱允炆竟真的很象一个和尚,再也看不出一丝帝王之气象。然后建文帝朱允炆收了度牒和银锭,依朱书所说,直奔鬼门方面走去,打算从那儿出去。吴王教授杨应能和监察御史叶希贤也把头发剃下,也脱了朝衣官冠,换上僧帽、僧鞋,披上袈裟,也藏好度牒,整备出走。


建文帝朱允炆一边走的同时,一边命令继续纵火焚宫,顿时燃烧得很更猛烈了,火光熊熊,灼天烤地,把个金碧辉煌的大内,尽行毁去。


这时众臣之中,还有侍郎廖平、侍郎金焦、检讨稍亭、中书舍人梁忠节、钦天监正王芝臣、镇抚牛景等十余人,见建文帝要出走,便一齐伏地痛哭。建文帝也垂泪道:“你等也不必伤心,只等将来好好地去侍候新君吧!”不想梁忠节一听,大叫着“臣愿舍生报国”,便一头撞在石柱上,顿时脑浆迸裂,鲜血直流,纯洁的雪白并浓烈的艳红再次一起盛开在又一位殉道而死者的周身上下。是的,这是南京金陵应天府,不是山东的德州,这是皇帝陛下的金殿皇宫不是明伦堂,但是,舍生取义,为留清白在人间,敢于捐躯赴死,却是一模一样,中华魂魄炎黄精神华夏气节长存不息,代代相承,一脉永远。


建文帝目睹着这种惨状,哀痛非常,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可是他此时根本来不及厚葬他;一时间众臣也无不放声痛哭。


热泪奔流的建文帝刚要回身出殿门,忽见内监飞跑来报:“宫中火起,马皇后自焚了!”原来在宫中烈火四起的时候,皇后马娘娘亲自率领被建文帝临幸过的嫔妃,赴火自焚而死,最可怜的是建文帝的长子朱文奎,其时只有七岁,也随着他母亲葬身火窟。建文帝听了内监的话,反倒不哭了,只直着眼连叫了两声:“好!好!这才是帝王家子孙的结果!”相随的诸臣听了,更是呜咽欲绝。镇抚牛景牵住建文帝的衣袂,叩头流血道:“愚臣愿随陛下同去。”侍郎金焦也同样坚决,在殿尚有臣子五六十人,都伏在地上大声痛哭,都情愿随建文帝朱允炆出亡,说:“臣等受陛下深恩,纵不剃发,也须陪同陛下一起出亡,多少效点力,臣等也能安心啊。如何能忍心多年食君奉禄,而一旦危亡,便戛然弃去,只顾自己!”


建文帝感动得垂泪道:“众卿忠诚相随,实在是难得,难得啊!令我非常感激。但我已做了出家人,况在逃难的时候,人多了反觉不便,若惹出是非,追悔不及。我此行若得安身之所,再来招你们前往就是了。”牛景和金焦抵死不舍,建文帝只得允许了。


御史曾凤韶牵住建文帝的衣襟,叩头道:“臣愿一死以报陛下大恩。”建文帝生怕他也触柱身亡,便不回答,只管麾衣出走。程济在旁也同样劝阻众臣说:“事情危急,不是留连之时,大家不要一片好心,反误了大事。”建文帝这时不说什么,只是管连连摇手,让诸臣退出。


诸臣无奈,呆呆地望了半晌,才只好痛哭着拜别而去。各人回到家里都闭门不出,后来一个个都被燕王假罪诛戮。


程济遵太祖遗命,先令御史叶希贤,按察使王良,参政察运,教授杨应能、工资、刘伸,中书舍人梁良玉、宋和、郭节,刑部司务冯囗,待诏郑洽,钦天监正王之臣等十三人,从御沟水关而出,约于神乐观相会。


然后程济与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侍读史仲彬、编修赵天泰、检讨程亨、刑部郎中梁田玉、镇抚牛景先、太监周恕等誓死相从的九人,跟随建文帝到了鬼门。


鬼门在内城的太平门内,系内城一矮扉,是修理御沟时进出所用的,门高不过三尺,宽只得尺余,仅容一人出入,人若经过,必须得伛偻着腰、侧着身子。鬼门内门在大禁之中,外门直通太平门外的水道,乃太祖暗设下的一条私路,以备不虞,比如此时燕兵满城,断断不敢从宫门直接出走,走鬼门是最合适不过了。平日紧紧封锁,无人敢走,如今大家不知内中是什么样的路径,全都惶惶然。建文帝见鬼门的砖门坚厚,砖门外又有栅门紧护,不禁心惊肉跳地问道:“似这般牢固,如何能够开启?”


牛景先说:“陛下勿忧,待臣来开它。”然后从近侍手中取了一条铁棒,要将栅门掘开。他本来以为要费不少的气力,不期只是用铁棒轻轻地一拨,那一扇厚重的铁栅门,便随着就拨转去了一边,露出砖门。牛景再用铁棒去敲砖门,谁知铁棒才到门上,还不曾用力,那两扇砖门早就呼啦一声响,双双大开了。却见通道已有东西塞紧,众人又都吃了一惊。


程济忙上前,将塞通道的东西扯了些出来看,原来是灯草,于是向建文帝朱允炆奏道:“太祖为陛下,真是心机用尽!”建文帝忙问缘故,程济说,“留此路,已足见太祖的亲爱之心,但太祖又恐空洞中蛇虫成穴,一时难行,所以将灯草填满其中,这样蛇虫不能容身又无人窥视。如今事急,陛下要由此通行,只消一把火,便可肃清道路,通畅无阻了。非亲爱之至,谁能想得这样周到?”建文帝听了,本已哭得快干了眼泪又泉水般涌了出来,不胜感激不胜感动地望着太庙方面,拜了四拜,然后命近侍点起火把,一路烧去。


果然灯草见火,一点就着,顷刻就化成一把灰。不消半个时辰,内鬼门直至外鬼门一路塞得紧紧的灯草,就被烧得干干净净,而且竟然还是一条草灰之路,温暖而无阴气,君臣们平平稳稳地走了出来。程济惟恐被别人发现了踪迹,又吩咐近侍将内外鬼门照旧关好,不露一丝破绽。


于是就这样,建文帝在前,伛偻着腰侧着身子先出了鬼门,秋云跑在后面,最后金焦、牛景和程济也鱼贯出门,末后便是廖平等一干人在后相送。


一叶小舟


鬼门外便是御沟的河埠口,当时程济等九人随建文帝到了后湖边,正要寻船渡水,不想鬼门外恰好停着一叶小舟,舟中有一道装老人正驾着船在那里观望,看见建文帝众人走近,忙招呼让他们来乘舟,还向着建文帝叩首称万岁,同时将船撑到岸边,迎请建文帝与上船。


到了船中,建文帝坐下就问道士:“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会到这儿,特意整舟相待?”那老道士跪下奏道:“小臣姓王名昇,乃神乐观住持,以前曾蒙太祖圣恩。昨夜三更,梦见太祖万岁爷,身穿大红龙衣,坐在奉天门上,叫两个校尉,将臣缚至御前,责问道:‘你官阶提点,职居六品,这都是皇恩所赐,可你受恩图报了吗?’小臣应道:‘臣虽犬马,岂能知恩不图报?但愧此身为道士,欲报无门啊。’万岁爷于是就说道:‘你既思报恩,明天午时,当今皇帝要亲幸你观中,你可整一舟,到后湖鬼门外伺候。迎请到观,便可算你报恩了。你殷勤周旋,不走漏消息,则后福无边;倘若不遵奉我的话,定遭阴遣。’然后太祖就命校尉解开捆臣的绳子,臣这才惊醒。所以才会有陛下驾临,小臣操舟相候的事。”建文帝听了,再次感动得泣泪不尽。


赤胆追随亡命天涯君


建文帝等人登舟后,舟随风驶,不多一会儿船到太平堤边。上岸后,道士王昇在前引路,君臣们随行。到观中时,日已薄暮。


坐了不多一会儿,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也来了,建文帝此时身边有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编修赵天泰、编修程济、检讨程亨、按察使王艮、参政蔡运、刑部郎中梁田玉、监察御史叶希贤、中书舍人梁良玉、宋和、郭节等三人、刑部司务冯、镇抚牛景先、王资、杨应能、刘仲等四人、翰林待诏郑洽、钦天监正王之臣、徐王府宾辅史彬、太监周恕共是二十二人。


杨应能、叶希贤等见到建文帝,仍然俯伏称臣。建文帝本已听习惯的称呼,此时听来,倍觉伤怀痛心,重叹了口气说:“今日沧桑已变,君臣二字,只能永藏之于心,不可宣之于口。我既为僧,自有僧家的名分。以后都应以弟子相称,我作为你等的师傅,也就是尊重我了。唉!也不必再行君臣大礼了,其余礼节,也一概不必拘束,这样才方便往来。眼下道观也不可久留,须得赶快离开这里。”


程济答道:“师言甚是。”众人也都涕泣应诺。程济又说,“大家随师出走,原是一片恋主的诚心,但倘若相从而惹是非,不如不相从。大家既要相从,必须斟酌一个相从的行藏踪迹,才不致于引人怀疑。必须得是无家室牵累,并有武功可以护驾的,方可随师左右,并且最多不能超过五人,其余都遥相呼应互为援助,师傅看这样可好吗?”


建文帝称赞有理,于是当下酌定杨应能、叶希贤两个和尚,与程济扮做道人,三人随师同行同止,顷刻不离,以防祸患,秋云自然也随行。冯囗、郭节、宋和、赵天泰、王之臣、牛景先六人,各自隐姓埋名更名改姓,往来于各处,给运衣食,同时建文帝也不时到各处寓居。


商量一定后,建文帝并汪秋云等上了小船,众臣又与建文帝在河埠口相对大哭了一场,那只小船便慢慢地荡开埠头,渐渐到了河的中央。不上一刻工夫,但见烟波浩渺,而那只小舟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从此建文帝便云游四方,萍踪难定。就这样,年号建文的惠帝朱允炆在奉诏即位称帝的四年后,开始了亡命天涯的人生,也就是说从公元1399年到1402年,他其实仅仅做了四年的皇帝。四年的岁月转眼即逝如白驹之过隙般仓促,如黄粱一梦快,梦醒南柯人迹绝,空余荒凉对自家。


年号建文的惠帝朱允炆在他的匆匆四年如一梦般的皇帝人生过后,再回首,真好象当年不过是做了一场皇帝梦,生于帝王之家的他除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还能怎么样呢,他不是朱棣,他不会再图大举,他永远是朱允炆,一个多情柔弱又仁义的年号建文的惠帝朱允炆。


朱允炆仁柔的性格,加上秉承父性也好文作诗,他曾道出贵州,题诗壁间,留有二律云: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惟有群乌早晚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