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原发性绝症(2)

作者:朱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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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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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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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940字

值得庆幸的是,跟下午不同,这次他是一个人出现的。合我跟老六二人之力,撂倒他应该没问题。


老六的想法,显然跟我一样,他冲前去揪住那人的的衬衣领,愤怒道:“karen呢?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老子跟你……”


他充满男子汉气概的话,还没有讲完,楼梯下就传来了一阵声音。嗒嗒嗒,啪啪啪,纷纷乱乱的都是——脚步声。这些声音层层叠叠,像是搭积木一样,迅速接近我们脚底。


我探头朝下看去,在楼梯“回”字的缝隙里,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头。


老六松开了那人的肩膀,背朝着我退了几步,差点被楼梯绊倒在地。他一手扶着栏杆,声音颤抖着问:“小安,你刚才说,下午是怎么逃的?”


我定了定神,对着那年轻男人,大声说道:“伙伴,是荒神派遣你来接我们的?”


那男人却抬着头,微笑着看我,不做任何动作。看起来,疯子上了一次当后,也会学乖的。


而下面的那群人,已经跑到楼梯转角了。


我跟老六对了一下眼,异口同声地喊:“跑!”


酸痛无力的大腿,被灌了铅的小腿,在恐惧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屈膝,蹬直,踩住楼梯一步步向上。


到了前面的转角处,我们就爬完了三层。老六这个日不死的,爆发了逃命的小宇宙,用他那两条胖腿,竟然跑到我前头去了。


我在喘气之余,抽空往下面看去。身后那群紧追不舍的疯子,就像是园林的池子里,追逐几片面包屑的金鱼。


等我回过头来,却砰的一声,撞在老六肉乎乎的背上。


我脱口骂道:“不要命了?还不快跑!”


老六却没有回答。


我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铁塔般的高大身影,挡在老六面前。我刚要惊呼,那身影伸出粗壮的右手,一把抓住老六的肩膀。


老六身形一矮,惨叫道:“救我,快救我!”


我忙走上几步,伸出两只手去抬,那人的手却像是生铁浇铸的,纹丝不动——这种感觉,我却有点熟悉。


然后,那铁塔般的、背着个黑箱子的壮汉,用非常腼腆的语气说:“陆先生、席先生,很抱歉吓到你们。”


我像看到救星一样,惊喜地喊:“阿诺!”


老六吃痛地喊道:“啊什么诺,快放手啊!”


阿诺终于反应过来,触电似的缩回右手,像是不小心打碎了碗碟的小男孩。


我不解地问:“阿诺,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诺脸上又露出羞涩的表情,不好意思地说:“是阿福让我来,保护你们的。”


我还想说什么,老六却气急道:“你们好好寒暄,让我先走!他们,追上来了!”


阿诺连忙侧身,让出一条通道,他背后的吉他盒装在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跟老六赶紧几步,跑到上面的楼梯去。


然后阿诺转过身去,正面对着楼下,马上要汹涌而来的人潮。顿时,他身上羞涩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涛拍岸、一夫当关的强大气场。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同一时刻,后面的追兵已经到了。我在阿诺身后,就觉得人身安全有了保障,于是斗胆停了下来,观察一下后面情况。


下午的公车上,那些人是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这一次却不同了,全都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难道说,他们也吸取了教训,知道绑架这回事,得靠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老六却在我身后,咦了一声说:“你看,他们是一个公司的。”


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一看,果然,这群人虽然穿着不一样的衣服,但脖子上的吊牌,却明显是同一个款式的。


下午是同一辆公交车,现在是同一个公司。这里面,莫非有什么奥妙?


就在我走神的时候,双方人马已经交上了手。只见阿诺稳稳当当地站着,双手向前伸,挡住了下面几级阶梯上,至少四个年轻男人。本来一条长龙似的二三十个人,被阿诺硬邦邦挡在那里,淤塞成一团乱麻。


乱麻之中,发出含义模糊的喊声,还有不断挥舞的拳头,雨点般落在阿诺身上。我们听着啪啪作响,阿诺却毫无感觉似的,像毛毛细雨中的一块巨石。


疯子之中,有一个身形较瘦的,猫腰想从阿诺腋下钻过。阿诺只用一只手,便牢牢地揪住瘦子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离地面三尺,然后再扔了下去。人群像反应不良的多米诺骨牌,最前的几个人歪斜了下身子,便把瘦子漏了出去,滚下半层楼梯,软绵绵躺在转角的水泥地上。


阿诺对付着那么大一群人,却仍然留有余力,声音平稳地说:“陆先生、席先生,请你们到十八楼,我的同事在那里等。”


他目前的情况游刃有余,自然不需要我们担心。于是我大声道谢之后,便跟老六一起,顺着楼梯朝上面爬去。


刚爬了几级楼梯,突然之间,我的右腿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左腿一时没迈开,胫骨撞到了楼梯的边缘,疼得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低头一看,那抓着我的东西,却是一只手!


我吓得魂飞魄散,那只手所连着的人,正以一种违反人体结构的扭曲姿态,像一个畸形的果实,凌空挂在我这棵树上。


正在恐慌之间,阿诺却淡定地长舒猿臂,一把捏那人的手腕,啪嗒,骨节碎裂的声音。这人像果实般被阿诺摘下,又轻轻地扔向人群中去。


我看得目瞪口呆,老六在上面几级楼梯上喊:“还发什么愣,快跑!”


晕头晕脑地爬了两层楼,被吓掉的三魂七魄,这才慢慢归位。下面传来杂乱的噼啪声,还有那些人的呼喊,阿诺却毫无声息。


刚才他说,楼上有“同事”在等着,会是哪个同事?


我抬起脚来,阿福?汤大叔?圆圆?有没有可能是……斯琴?


鞋底落到下一级阶梯上,我突然这么想,如果斯琴正在上面等着,那么,就算她是阿福的同伙,一直在骗我、利用我,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该死,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了她?这个蒙古妞。


老六在我前面,气喘吁吁道:“十七,十七,小安,他是,日本人。”


我还没回过神来,奇怪道:“谁?你说谁?”


老六说几个字喘一口气,解释道:“十八,快到了,我说下面那个,大块头。你没发觉,他的口音,很奇怪吗?”


我仔细一想,确实像老六说的那样。本来他说话就少,我还以为是腼腆,琢磨起来,果然普通话不像是他的第一语言。


汤大叔是美国人,阿福是美籍华裔,现在又冒出个日本人。这一派人的背景也挺复杂,如果他们真是开侦探所的,倒算得上是国际性大机构了。


老六有气无力地欢呼:“到,到了!”


我抬起头来,果然,十八楼白色的消防门,就静静地关在我们眼前。推开这道门,会是谁在等着我们?


结果,当然不是斯琴。我哂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失望,然后又有些希望。


在消防门后等着我们的,是那个让人觉得傻乎乎的圆圆。看见我们推门而出,她便冒冒失失的,向着楼道的那一边走去,也不管我们会不会意。


当然了,像我跟老六那么聪明的,毫无疑问,紧紧跟了上去。


圆圆带着我们,来到1809号房门口,不按门铃,却伸手在门板上敲了几下。这几下子有轻有重,中间还有间隔,想必是他们开门的暗号。


我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圆圆的舌头比脑子跑得快,冒冒失失道:“这里是我们以前租来……啊对不起对不起,这个不能说。”


老六有些不安,扯着我的衣角,低声说:“karen,就住在2709。”


我不由得朝天花板看去,就在这时,房门打开了,门后站着脖子上破了个洞的汤大叔。


我们三人走了进去,这里被布置成一间办公室的样子。不出我所料,阿福也在这所房子里,穿着他永远不变的黑西裤,白衬衣。他从窗户旁的办公桌后,欠身道:“真抱歉,让您二位受惊了。”


圆圆没头没脑地插嘴道:“别怕,他现在感知不到我们了,因为房子里有这个。”


我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办公桌上的一部小仪器,很像无线路由,只是屁股后黑色的天线,不是一根而是五根。


难道说,这就上次在侦探所的杂物间里,我没有发现的那台手机信号屏蔽仪?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阿福微笑着开口:“席先生,终于能跟您见面,我实在是太兴奋了。”


老六却不吃这一套,质问道:“带我们来这里干嘛?karen呢?我女朋友呢?”


阿福右手松松地握拳,放在下巴前面,仍然微笑着说:“席先生您放心,李凯伦小姐,我们已经及时的,把她转移了出来,没有让她遭受任何的威胁和危险。”


老六哼了一声说:“那你把她送哪去了?”


阿福摊开了手掌,微笑道:“李凯伦小姐,就在这间房里。”


老六气愤道:“在你妹啊!这户型跟2709一模一样,只有一间单房,哪里能藏人?”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像老六说的,这里除了左边的厕所,再没有一个房间。厕所的门虚掩着,我探头去看,阿福总不会把人关在里面吧?


阿福却笑着说:“席先生,您稍安毋躁。”


他走向右边的墙壁,用手指轻轻触碰,像是在摸索着一条不存在的门缝。然后,一道暗门,真的就这样打开了。


阿福站在门边,向着目瞪口呆的我们,伸手示意道:“您二位,里边请。”


我跟在老六身后,走到门口,朝着里面张望。却原来,这是隔壁1807的房间,把中间的墙壁打通了,算是个双拼的户型。这里面的一桌一椅、所有布置,却跟1809完全相同,几乎让我产生错觉,以为这不是门而是一面镜子。


如果不是两张抢眼的轮椅,以及轮椅上的女人。


是的,两张轮椅,两个女人。除了老六想见的,还有我想见的那个。


斯琴跟karen。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被安置到轮椅上。斯琴的手不自然地放在椅背,karen则低垂着头,长发披到膝盖上。


还有肥猫,估计是今天累得够呛,躺在一个角落里安睡。


斯琴的神情疲惫,没有了平时的鲜活劲,像一条离了水的鱼。看见我来,她眼神忽地亮了一下;再看看我身边的老六,眼睛里的光芒,又慢慢黯淡下去。


我知道,她神情的变化是因为,既然我跟老六在一起,说明她的骗局已经被拆穿。我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是愤怒、兴奋,还是揪心。


我们三人从开门到进来,动静不算太小,如果karen是睡着了,应该会被吵醒。然而,她却仍垂着头,毫无反应。


我皱眉看着阿福,他却站在旁边,微笑不语。


老六也看出了karen的不对劲,踉跄着跑了过去,两手抓着她的肩膀,喊道:“karen,karen,是我,你快醒醒。”


斯琴看着他的动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老六蹲了下去,拨开浓密的黑发,轻轻拍打着karen的脸,喊道:“karen快醒醒,我带你走。”


突然之间,karen的脖子像是完全无力般,诡异地倒向一边。


就在这时,老六像见了鬼似的,尖叫一声坐倒在地,还用手撑着地板,慌忙先后挪了几步。


我看着karen被黑发遮去一半的脸,也吓得心惊胆战——她的眼睛,是睁开的。而且看起来,从我们一进门,甚至没进门的时候,她的眼一直都是,睁开的。


还有一条口水连成的线,正从她的嘴角,延绵不绝地流到地上。


老六吓完之后,回过神来,又扑了上去,带着哭腔说:“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karen!”


这副模样的不是我女朋友,所以我还算稍微镇定,走上两步,把手指探在karen的鼻子下。还好,有呼吸。


然后,从她的喉咙里,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我再看她的眼珠子,却是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焦急地转来转去。


我紧紧抿着嘴,这样看来,karen是有知觉的,她看得见也听得见我们,只是没办法表达出来。


她这惨不忍睹的样子,让我想起另外一个形象,一个也不算太常露面,当总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


歪脖子霍金。


罹患als,全身瘫痪,只剩一根手指头能动的物理学家——我终于知道,房间里轮椅的作用了。


我心头突的一颤,想起斯琴给我留下的纸条,不由自主朝她看去。天哪,她不会也得了这种怪病吧?


斯琴猜出了我的想法,撇了撇嘴,张口无声地说:“我、没、事。”


毕竟她是个可恨的女骗子,我装出“关我鸟事”的表情,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男人啊,你的外号叫犯贱。


老六以一个求婚似的姿势,半跪在karen面前,得不到她任何反应。房间里,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老六突然就爆发了,弹簧一样站起身来,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把karen怎么了!”


他像一只肥胖的狮子,狠狠扑向阿福。阿福根本来不急挡,砰!腹部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挡。


阿福稍微弯腰,捉住老六的右手,仍然微笑着说:“席先生,李小姐出了什么问题,您应该比我更明白。”


老六愣了一下,让后猛地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早上都还好好,就算她真的有,也可能那么快……”


阿福从容地解释道:“按照一般的科学理解,amyorophiceralsclerosis,简称als,亦即肌萎缩侧索硬化,的确是一种病情发展缓慢的疾病。”


他眼神直视着老六,话里有话地说:“这一点,席先生您是身有体会吧?”


老六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脸上的胖肉抖了一抖。


阿福笑了一下,继续道:“可是李小姐得病的根源,却不是由于她自身。她身上的als是外来的,嗯,说是‘被传染’的也不为过。而目前的情况是,那一个‘传染源’已经失控,所以李小姐的病情,才会在一天之内,从无到有,飞速发展。”


老六的身体一直打颤,整个人快要崩溃的样子,艰难地举起手臂,指着我说:“那、那他为什么没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澄清道:“老六对不起,其实我,我没有得这种病。”


阿福又笑了一下,盯着我说:“陆先生,其实,你错了。


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错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说,我也患上了这种可怕的绝症?


阿福微笑着,拖长声调道:“在场的所有人……”


他环视四周,眼神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我、老六、斯琴,还有房门口站着的汤大叔和圆圆。最后,阿福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缓缓道:“包括我,都很快会患上这种病。”


我圆睁双眼,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怎么可能?难道我自己的胡乱猜测,竟然成了眼前的事实?


难道说,als这种发病率极低、原发性的绝症,在我们这里,变成了一种高危传染病?


然后,我们都会像karen一样,变成一个无法动弹的瘫子?


我抹了一把冷汗,不,不可能是这样。如果真有那么可怕,阿福他镇定自如就算了,汤大叔,还有那个傻乎乎的圆圆,早就吓得大哭大叫,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我对阿福冷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像武侠里的,先拿点绝症吓唬吓唬我们,好让我们乖乖给你干活,事成之后再赏解药,对吧?可惜,你骗不了我。”


阿福摇头笑道:“陆先生,我也希望自己是在骗你,只可惜……”


他把目光投向斯琴,斯琴仍然坐在椅子上,对着我点了点头,一字一句道:“这件事,他说的是真的。”


我就要被她真挚的眼神所打动,却突然想起,这个女人,这个冒充karen室友、身份迷离的女人,已经欺骗了我那么多次。说到底,她根本不值得我相信。


胸口的不满和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脱口而出道:“女骗子!你们根本就是是一伙的!”


阿福伸出食指,轻轻摇动着,啧啧有声道:“陆先生,这次您又错了。她可不是我的同事哟。”


他眼里带着嘲弄的光,微笑道:“斯琴小姐,到了现在,您也不用再隐瞒身份了吧。”


斯琴恶狠狠地盯着阿福,过了一会,认输似地低下了头。她叹了一口气,用疲惫的声音说:“小安,对不起……”


她抬起头来,勉强笑道:“我是警察。”


警察?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阿福拍拍手掌,朗声道:“好了好了,您二位的感情问题,就先放到一边吧。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解决一个棘手难题,消除als的传染源,保证噩运不会降临在我们身上。”


他又笑着对老六说:“而且我认为,只要消除了传染源,即使已经患上als的病人,也可以得到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