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作者:秋千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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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古代·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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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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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522字

“他们也太不像话了!把哥哥软禁起来算怎么回事?!”阿福在我身边坐着,光洁的小脚丫一下一下的晃着,脚上的银铃也叮当脆响。手里一捧新炒的南瓜子,飞快的减少着。


我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公孙长老爱子如命,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阿福一撇嘴,“他们担心哥哥修为不够,抗不过天雷,才着急去南海娶龙王四公主,想到时候让哥哥去龙宫里避一避,躲过雷击的时辰就好了!”


我怅然若失,这样也好,至少初白能安然无恙。


阿福扯着我半边袖幅道,“可是哥哥想嫂嫂,饭都不吃,整日在屋里画观音,可那观音都跟嫂嫂好像!”说这,阿福吃吃吃的笑了起来,从袖中扯出一幅小像递给我,“喏,我偷偷拿了一张给嫂嫂看!”


不过是三寸许的小像,却画的栩栩如生,画中人眉眼低垂,神情慈悲,白衣若雪,足踏莲花,那面目,确有几分我的影子。


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这样足矣。我微微的笑,心里一阵酸楚一阵甜蜜,如一汪浅浅海水,慢慢晒干,最后沉淀成浓浓的、透明微咸的哀伤。


我将那画像递给阿福,轻声说:“阿福,以后你的嫂嫂就是南海公主,你若喜欢,喊我阿姐就好!”


阿福嘟着嘴,很不高兴的说:“哥哥也有话要我告诉你。”


我逗弄她,“可是说上次的肉饭好吃?”


阿福狠狠的剜了我一眼,细声细气的学着大人的样子道,“君心如蒲草,妾心如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却转移。”(皮埃斯:狐狸故意说反的,孔雀东南飞的原话是: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蒲苇韧如丝,磐石却转移。)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反倒在责怪我变了心意,阿福的样子又极乖巧招人疼,让我隐隐看出狐狸那笑眯眯撒娇的影子,笑到最后,却要掉下泪来。


我长叹一声气,安慰这个小姑娘道:“你可是喜欢哥哥的对么?”


阿福点头,眼睛清澄明亮,我继续说,“你初白哥哥的修为还差些火候,所以,大长老担心初白哥哥抗不过天雷不无道理,南海龙宫却是个好去处,若非亲非故,人家怎么肯替初白挡灾?”


阿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是心有不甘的说,“可是初白哥哥已经是我所有哥哥里面最厉害的了!”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厉害也厉害不过天啊?要知道,天劫对狐族族长来说,可是生死一线,大长老经历过,他心中有数,必不会害了你初白哥哥。”


我半蹲下身子,摸了摸阿福火红的小脑袋,“若你喜欢,以后可以常到阿姐这里玩,只是,再也不要喊我嫂嫂了,知道么?”


这次阿福走,我再没有东西要她捎给初白。


感情,有时候还需要成全,如今世道艰难,我只要他安稳。只要知道他心里有我,这就够了,即使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六十年后我还要去投胎,到时候免得他一个人,孤苦难捱,这样的结局,挺好。


过了没几日,就连酆都城都沸沸扬扬传着公孙初白定亲的消息,南海龙王也是仙鬼皆知富贵人家,公孙家亦是上古神狐,自是不愿儿子被人比低了去,听说公孙家足足抬了三百六十抬聘礼到南海,小到干果芝麻、香炮饼酒、汗巾缎衣,大到龙凤金镯、金宝玉瓜、珠翘翡翠,无一不足,这个纷乱的世道里,这般大肆张扬办喜事的,怕是只有那么一家。


消息之所以在酆都传的这般详细,我知道,是公孙家要我晓得,务必死了那份心。


听说那南海公主皎月亦是艳冠四海的美人,生来能歌舞,五岁能赋诗,七岁弹箜篌,去年刚刚及笄,已出落得花容月貌,一般小妖不敢直视,是龙王最宠的掌上明珠。


这些八卦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到我的耳中,我也只是一笑了之。


阎王不时的过来,不点菜,随着我上,有时是青菜蛋饼,有时是一碟酸笋,他亦随我的意,只斟三杯酒,节制而有序。


有日天气晴好,阎王午后到了芳菲楼,此时店里没有什么客人,旺财在门口一下一下的打盹,我正在柜台后拿着算盘算账,阎王立在我面前,面上居然有隐隐的喜色。


我将账本子一推,微微笑着问,“有何喜事?”


阎王道:“你真是个精的,连本王有喜事都瞧的出来?”


说完道:“本王想点一碗面,可否?现饿的前胸贴后心了!”


“等着!”


我快速的揉了一小团面,略放了些水,丢进去几只鸡蛋,和出的面光滑硬挺,在一边架起炉火烧热水,水沸时一手持刀,一手持面顺着边角开始削,面片如银鱼一样,隔着三尺远一条条窜进热水中,这是当年练了足足一月余的功夫活,如今都不大做了。


待面入了水,用花椒葱沫炸成葱油,把渣滓撇出丢掉,拣这现有的金针、木耳、煮熟的黄豆用酱爆了,最后浇上一点水,打入蛋花做了卤子,末了滴上几滴自己做的香醋,用大盆滤出水把面盛起,再将卤子浇上去,最后撒上一些青葱末,一碗香喷喷的刀削面就做成了。


刚端进去,阎王眼睛一亮,将袖子折了几折,抄起筷子唏里呼噜的吃了个痛快,我坐在一边,又端上几碟子腌的萝卜、辣瓜儿、梅子姜,配着面条吃滋味最是足。


阎王吃态虽雅,但却吃的极快,看得出饿坏了,一直吃到那一小陶盆面连汤都不剩,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取出细白帕子沾了下口。


我见他吃的快,这刀削面却是实打实的生面,怕阎王胃里不适,此时店里还没有客人,索性支起小泥炉,架上铜瓯,这取出一块茶饼子,用木锤敲了,丢了小块进去,慢慢煮茶。


片刻满室茶香,芬芳淡雅,窗外天色昏黄,有店家开始三三两两的支起摊子,一派生机融融,只觉得时光静好。


两人各捧了一杯茶,一时无话。


半晌我放下茶盏,笑着给阎王说:“若不是阎王,上次那几个厉鬼怕是不会放过我这一屋的人。”


阎王唇角微微勾起,“碧柳做的点心,本王已经吃完了,所以不必再谢。”


我一怔,听见阎王继续说:“如今世道多艰,昏君无道,鞑靼南下生灵涂炭,可在一百多年前,倒是个丰衣足食的盛世。那时滋生不少人口,南方和东边富庶之地田地都不足分,大户人家耕地不过百余亩,那些贫贱之家,十亩草田就算是不错的了。”我仰起头,望着他,不知这番话何意。


阎王将铜瓯里重新注满水,又在泥炉里放了些银丝木炭,他手指细长,骨节有力,做起这些事却轻熟就驾。


片刻水又沸了,我那木勺撇去上面茶沫,阎王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无地可耕的百姓只能从事作坊商贾,又经这几代繁衍生息,这地地方熙熙攘攘,成了有名的市集,可一旦遇上天灾人祸,金银珠宝也买不了救命的粮食,加之商贾地位低下,官府自保不及,根本无暇顾及,被鞑靼肆意残杀,掠走金银,原先热闹的草集反倒成了流寇丛生、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所以他们到了酆都城,倒成了厉鬼。”我静静的接了一句。


阎王点头,“正是。这些从商之人一向读书不多,教化甚少,见那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又受了冤屈至死,有所不甘,心存戾气。来到我这酆都城就抱团成伙,肆意妄为。”


我笑嘻嘻的问道:“阎王大人今日满面红光,可是想出了治理之法?”


阎王笑道,“正是,这些厉鬼大都奸猾,惯于声东击西,个个都是斗狠拼命的好手,最近酆都城里等着去投胎的鬼甚多,差役有限,弄的本王头疼不已,前些日子和判官一起想了个法子,找了几个会说当地口音的亲信混了进去,策反了几个厉鬼,这才陆陆续续的得了内应消息,将这些厉鬼一网打尽,这些厉鬼有些洗手从良,做了差役,倒是一个顶仨,着实有用!”


我点头道:“那些地方我也听说民风彪悍、勇猛善斗,若是真一心向善,却是王爷和我们这些小鬼的福气!”


这一日说的话,是我两人相识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没有赌气争吵,平平淡淡,和着一室茶香,满园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