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洋淀边一次小斗争

作者:孙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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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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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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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4418字

有一天,我送一封信到同口镇去。把信揣在怀甩,脱了鞋,卷起裤腿,在那漫天漫池的芦苇里穿过芦苇正好一人多高,还没有秀穗,我用两手拨开一条小道,脚下的水也有半尺深。


走了半天,才到了淀边,拨开芦苇向水淀里一望,太阳照在水面上,白茫茫一片,一个船影几也没有。我吹起暗号,吹过之后,西边芦苇里就哗啦啦响着,钻出一只游击小艇来,撑船的还是那个爱说爱笑的老头儿。他一见是我,忙把船靠拢了岸。我跳上去,他说:今天早啊。


我说:道远。


他使竹篙用力一顶,艇箭出弦一般,窜到淀里。四外没有一只船,只有我们这只小艇,象大海上飄着一片竹卟,目标很小。訧又拉起闲话来。


老头儿爱交朋友,干抗日的店儿很有瘾,充满胜利情结,他好打比方,证明我们一定胜利,他常说:别看那些大事,就只是看这些小事,前儿年是怎样,这二年又是怎么样游过去,他是放鱼鹰捉鱼旳,他只养了两只鹰,和他那个干瘦得象柴禾棍一样的儿子,每天从早到晚在淀里捉色。刚一听这个职业,好象很有趣味,叫他一说却是很苦的审。那风吹雨洒不用说了,每天从早到晚在那铅上号叫,敲打鱼鹰下船就是一种苦辜。而且父子两个是全凭那两只鹰來养活的,那是心爱的东西,可是为了多打魚多卖钱,说得用一种东西紧紧的卡住鱼鹰的嗓子,使它乔不下它费劲捉到的鱼去,这更是使人心酸可又没存办法的事。老头儿是最心痛那两只鹰的,他说,别人就是拿二十只也換不了去;他又说:那一对鹰才合作哩,只要一个在水里一露头,叫一声,在船上的一个,立刻就跳进水里,邦它一手,两个抬出一条大负来。


老头儿说,这两只鹰,每年要给他抬上一千斤。鬼子第一次进攻水淀,在淀里拾走了他那两只鱼姆!带到端忖,放在火堆上烧吃?。于足,儿子去参加了水上游击队,老头儿把小艇修理好,做交通员。


老头儿乐观,好说话!可是总好扯到他那两只鹰上,这在老年人,也难怪他。这一天,义扯到这上涵,他说:要是这二年就好了,要在这个时候,我那两只水鹰一定钻到水里逃走了,不会叫他们捉活的去。


可是这一回他一扯就又扯到鸡上去,他说:你知道前几年,鬼子进付,常常在半夜甩,人也不知道起床,鸡也不知道撒窠,叫鬼子捉了去杀了吃了。这二年就不同了,人不在家里睡觉,鸡也不在窠里宿。有一天,在我们镇上,鬼子一裔早就进村了,一个人也不见,一只巧也不见,鬼子和伪军们在宁上,东走走西走走,一点食也找不到。后来宵一个鬼子在一株槐树上发见一只大红公鸡,他高兴极了,就举枪瞄准。公鸡见他一举枪,就哇的一声飞起来,跳墙过院,一直飞到那村外。那鬼子不死心,一直跟着追,一直追到苇垛场里,那只鸡就钻进了一个大苇垛里:没到过水淀的人,不知道那苇垛有多么大,有多么高。―到秋后霜降,几百顷的芦苇收割了,捆成捆,用船运到码头旁边的大场上,垛起来,就象有多少高大的楼蒔一祥,内茫茫一片。这些芦苇在以前运到南方北方,全国的凉棚上的,炕上的,包果货物的席子,都是这甩出产的。


老头儿说广那公鸡一跳进萼垛里,那鬼子也跟上去,攀登上去。他忽然跳下来,大声叫着,笑智,往村里跑。一时他的伙伴们从宁上跑过来,问他什么事,他叫着,笑着,说他追鸡,追到一个苇垛里,上去一看,里而藏着一个女的,长的很美丽,衣服是红色的。一这样鬼子们就高兴了,他们想这好欺侮,一下就到手了。艽六个鬼子饿了半夜找不到个人,找不到东西吃,早就气坏了,他们王要撒撒气,现在又找到了这枰一个好欺侮的对象,他们向前跃进,又嚷又笑,跑到那个苇垛跟前。追鸡的那个鬼子先爬了上去,刚爬到苇垛顶上,要直起夯来喊叫4那姑娘一伸手就杷他推下来。鬼子仰面朝天从三丈高的:有垛上祎下来,别的鬼子还以为他失了啣,上前去救护他。这个时候,那姑娘从苇垛里钻出来,咬紧牙向下面投了一个头号手榷弹,火光起处,炸死了三个鬼子。人们看见那姑娘直直的立在苇垛上,她才十六七岁,穿一件褪色的红布褂,长头发上洼着很多芦花。


我问:那个追鸡的鬼子炸死了没有?


老头儿说:手楠弹就摔左他的头顶上,他还不死?剩下栾没有死的两三个鬼子爬起来就往回跑,宁上的鬼子全开来了,他们冲若苇垛架起了机关枪,扫射,扫射,苇垛着了火,一个连一个,漫天的浓烟,漫天的大火,烧起来了。火从早晨一直烧到天黑,照得远近十几里地方都象白天一般。


从水商上运远望过去、同口镇的码头就在前面,广场上已经看不见一堆苇垛,风在那里吹起來,卷若柴灰,凄凉的我组,这样大火,那姑蜋一定牺牲了。


老头几又扯到那只鸡上,他说:你看怪不怪,那样大火,那只大公鸟一看势头不奸,它从苇子里钻出来,三飞两飞就飞到远处的苇地里去了。


我追问:那么那个姑娘呢她死了吗?


老人说:她史没事。她们有三个女人躲在芎垛里,三个鬼子往冋跑的时候,她们就从上面跳下来,穿过苇垛叫淀里去了。到同口,你恶意认识认识她,我吋以给你介绍,她会说的更仔细,我老了,舌头不灵了:老头说:同志,咱这的人不能叫人欺侮,尤其是女人家,如足情愿死了也不让人的。可是以前没有经验,前几年有多少年轻女人忍着痛投幷上吊?这二年就不同了啊!要不我说,假如是在这二年,我那网只鱼鹰也不会叫鬼崽子们捉了活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