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战落村

作者:孙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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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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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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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08字

是个阴天,刮着点西北风。天发亮,敌人两辆铁甲汽车,装着五十多个鬼子,配合着二十匹马队,路过阎家集,向五柳庄方面进攻。


汽车走的很慢,活象乡下的老牛破车,马队不得不紧紧提着缰绳,不然马就跑过汽车去了。一来是道儿不好走,坑坑凹凹,二来是怕地雷。走的虽然很悮,威风却尽贷施展,汽车一路呜呜乱叫,离五柳庄还有二里地,汽车就停住,马匹散开,鬼子下车,伏在两旁沟里,囱村里开炮。村里没有动諍,堤坡上的柳树正在迎风摇摆。


鬼子重新上车上马,望着村里走。村里寞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宁口也没有一个人。这时鬼子的马队象飞一样,向村南村北包抄下去;汽车还是一步一步往宁里开,鬼子们紧紧贴着车厢端着怆望着前面。这时巳经走到大宁里,宁道窄了,两旁全是大户人家的高房、墙垛口、临宁更楼。汽车―路走着,呜呜的叫,两边的高墙,就发出呜呜的回声。看看快到了十字宁口,忽然从路北一家梢门坦拐出一辆牛车,那匹老黄中,拉着多半车烂砖头,一看见汽车过来,它就横在宁上不动了。前头一辆汽车站(主,三个鬼子往下跳,刚刚跨到车皮上,就看见一个小小的黑东西从天空飞下来,象燕子掠水一样,扑到车厢里一轰。


汽车跳了三尺来高,跨在车皮上的三个鬼子翻到外面去了,车厢里就全部开了花。这时从两边高房的更楼上,手榴弹接二连三摔下来,机关枪向后面那辆汽车射击,那辆汽车拼命往;退,退,退鬼子们从车上跳下来往回跑,一到村外,就伏在堤坡后面去了。


鬼子簠新布白着向村甩开炮,马队配合着向村里开枪,可是村里又没有一点动静了。


连长柳英华就坫在宁当中路南高升店房上。身边耔两个通讯员、一班战士、一挺轻机枪。一个头发黑黑的,穿一件千净利落的黑色短夹祅的孩子正趴在垛口上,往下看炸設了的汽车和一地的死鬼,那是小星儿。英华告诉通讯员,去通知村里的游击组,找空子往外撤,去打马队的屁股;他又对小星说:小星,你也和他们撤出去吧,过一会情况会紧急。小星回过头来说:我不去,我和你在一块吧,我道路熟。


通讯员房跳房的告诉了游击组长新月。新月打一声呼哨,两边房上的游击组就跟他眺下房来,在下面院子里集合好,提着枪,冲到宁上。新月提着合子枪走在前面,贴着墙根往西走,路过那坏了汽车的地方,新月招呼着人们,捡起一些武器,往南一拐,从一条小胡同走了。


岛升店是五柳庄宁上最高的房子,在上面可以控制村子的东西两面。英华伏在一个垛口后面,不久就看见又有三辆汽车从阎家集那边开过来,埋伏在闾家集村边的我们的队伍,向汽车开了枪,汽车没命的冲过来,奔着五柳庄,在那破坏过的汽车路上,一颠一窜的跑。这三辆比刚才那两辆开的快多了,先头的绐它们踏好了道,没有地雷,放心走吧。


可是一到村边,轰的一声,前头一辆象受惊的马一样,打了个立桩,车上的鬼子全飞了出来,跌到三丈开外才落地,后面两辆一时停不住,闯上去,这样一来三辆汽车就成了一个弓展桥一柞,车上的鬼子象掷骰子一样在车厢里乱碰乱撞起来。


英华看见汽车炸翻:倒吃了一惊,他纳闷:是谁这样手快去埋上雷?


小星说:一准是青元,别人手有这样快,也没有这个阻量。


村外敌人的炮火很猛,好象已经发现这坐高房是目标了。英华叫把机枪往两边转移一下,离开那小小的更楼,又叫小星监视着南北两个宁口。


炮弹不断在高房周围落,炸塌了几间房。敌人几次想从东宁口冲进来。我们的机枪就安在垛口缝里,敌人不冲不扫,與冲冉扫,有五个敌人顺着墙根爬过来,英华用合子怆瞄看打死了两个,剩下的三个又跑回去了。


英华对战士们说:敌人是来报复的,管他火力怎样猛,我们不能让他们进村敌人一进来要狠狠烧杀,我们咋天的胜利就完了,说话间,故人一炮瞄准这坐小小更楼,小更楼整个栽到宁上去了。


天阴慘慘的,时间是快晌午了,小星不知什么时候到下而去拿上一些讲来,扔到机枪手和战士们的身边。英华说;快爬到那边去,不要动:枪炮一茛响着。小星说:英华哥,刚才下去,洞里的婶子大娘们叫我告诉你,怎么也不要让敌人冲进宁来,她们说:这些大人小孩的命全交给你了!


一个通讯员爬过来,英华说:尔想法冲出去,给二排长送命令,叫他解决了阎家集炮楼,就枉紧进攻县城北关。你从南宁口出去,那里有一个小交通壕。


小星赶紧说:不行了,敌人已经把南宁口培住:他从地上站起来,英华哥,我去送这个命令。我从这里下去,那西房后面有条小夹道,里面就是地道口,我可以钴到时外去,敌人看不见。


—个炮弹飞过来,打翻两个垛口。英华说:好。还是叫通讯员跟你去,你下去就告诉洞里的人,说敌人进不来,叫她们安安生生呆在洞里,不要慌张:小星答应了一声象一只小猴子一样,从高房跳到低房,又从墙角上溜下去,通讯员跟在后面。下去就是一条窄口的夹道,两边黄泥土墙,地下全是烂柴败叶,小星侧着身进太走到中问,看了宥,就背过身子,轻轻在墙上一靠,就不见了。通讯拐一看那墙还是一色黄泥土墙,连一个纹丝也没有,吃了一惊,赶紧叫:小星同志!


小星在墙里面说:不要壤么!你也背过身子来在墙上靠一下,可要轻轻地。通讯员靠了一下,只觉得身不由主地随着进去了,里面是伸手不见掌的黑屋子,通讯员坫脚不稳就栽了一交,小星赶快把他扶住说:不要冒冒失失的么。


然后小星跳进一个洞里,不知道是和哪里的人说话,只听他说:三大娘。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嗡嗡的声音:怎么咧,小星?敌人进村了吗广这声音象是从地里来的,又象是从天空来的,象是沖仙的指引,又象是电台上的无线电收音。只听小星又说:没有。鬼子一辈子也进不来,英华哥说等不到天黑就把他们打退了,叫你们不要怕。


那个蚊子一样飞来的声音就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时,小星才对通讯员说:下来吧!弯腰往左拐!


通讯员费了很大力气,才钴到洞里,摸了半天,才摸到左边那个道上,等他摸着小星的衣服了,他喘着气说:小星同志!走慢点,我跟不上,失了方向可就坏了小星在前面猫腰走着,那孩子活象一条欢跳的小蛇一祥,走的很快,通讯员使劲弯着身子,走了几步,巳经满头大汗,只得叫道:小星同志!我跟不上,我带着枪不好走哩!


小星说:这样旧,你把枪递过来,我拉着走吧,你走的这样慢,天黑也出不去。


这样,小星象拉算卦的瞎子一样拉着通讯员。


小星心里有些埋怨英华,为什么非叫他眼来,不然,这个时候,他快把命令送到了。


小星硬拉着通讯员往前走,左拐右房,后来道路宽敞些了,通讯员走的快些了。忽然他们听见枪炮就在他们头顶上响,后来好象有几个人在他们头顶上跑过去了。小星小声说:同志,不要讲话了,巳经到了村外:又走了一会,小星把枪放下,蹲下身子,咕通咕通的象拆房子一样,立刻就有一线光亮照到洞里来。小星说:好,可以出去了!你小心些,下面是井!


小星先钴出去,两手扣着井框,两只脚叉开,看着砖缝上去了。通讯员也钴出来,把枪背在肩上,照样攀登上去々他往下一看,是一个浓绿清凉,不知有多么祥深的一口水井,水平如镜,照见他和小星浑身泥土,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已是满身大汗。


小星探头在井口四面一望,爬出去,通讯员也爬出来,已经是村南一里胞的野外,这时庄稼全收割了,没有割的也因为风吹雨打扑倒在地上。天还是阴着,敌人的炮火象刮风一样往忖里打,整个五柳庄上面的天空,叫烟、土、乌云罩住了。


在忖里在房顶上也不觉怎样,现在回头一看星才觉得英华他们危险,忍不住向通讯员说:你看英华哥能抵挡得住吗?


通讯员说:我们柳连长最軎视政治影响,他既是那么说,就是剩下他一个人,守着那挺机关枪,鬼子也掉不了猴!


他们就听见从宁里,发出一阵机枪声,昕来是那样急,那样狠,扫开云雾、烟尘,向正南方向射击。小星看见南宁口的鬼子一阵乱,他判断一下方向,说:鬼子想从南宁口进去好,英华哥也转到高升店的正房上去了,那里正对南宁口,他们怎样跳过去的呀?


小星和通讯员在地里半爬半走往东南方向跑去。在一条小交通沟里,碰见他村里一个游击组员叫秋河的,敞着怀跑过来。小星一见就说:你还不去打仗,瞎跑什么广秋河说:你看见我瞎跑来?我去集合人来着,五毛营、赵家庄、阎家集的游击组全开米了。我们包围着敌人打小星说这就好了,我也是去送命令,叫二排长攻城,你告诉新月哥,叫他们好好打吧!


小星把命令送到二排长那里的时候,二徘巳经把阎家集的炮楼解决,接到命令,跑步去奔袭城关。天已快黑了,艽柳庄村外的敌人,无心恋战,就用那剩下的网辋汽车载着鬼子往城里退。一路上,我们的地霄枪炮一齐响,打的鬼子三步一停,两步一歇。桑木大队长着了急,从汽车上蹦下来,骑上一匹色洋马,往野地里窜了。


工会主任青元这一天埋好很多地雷,正伏在汽车旁边一条横沟里休息。桑木的马跑到沟边,马原是惊了的,桑木一眷前面是沟,用皮鞋下死劲一踢马肚子,那马把头一抬,前腿一曲就跳过去。青元顺手一枪,正打中马肚子,那马痛得难忍,浑身一抖,就直直的立了起来。桑木骑不住,闪了下来,完全掉下来也好,但却是一只脚挂在镫里,那洋马没命的向城里跑去,桑木头朝下,两只手在地上乱抓,一路上尽是豆楂揸高梁地,擦的他头破血流……1945年于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