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雷吉·格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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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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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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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6376字

1519年


莱比锡(德国中东部城市)


弗雷德里克既没有把马丁·路德驱逐出萨克森地区,也没有把他解送到罗马教廷去受审。与此相反,在奥格斯堡审判的几个星期之后,路德与罗马教皇派出的调解人达成了协议:只要他的对手保持缄默,他就会保持缄默。然而,这一口头停战协议寿命不长。当时最伟大的辩论家艾克是马丁·路德的最强有力的反对者之一。艾克发表了一系列论纲笔记反驳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路德自然不甘示弱,随即也写了一篇学术文章,不仅为自己的《九十五条论纲》做了辩护,同时还在文中表达了希望将他们之间的论战保持在公众视线之外的意思。路德跟艾克之间的论战本来可能就此打住了。然而,路德在维滕堡神学院有一位名叫安德里亚·卡尔斯塔特的同事看了艾克写的文章后,立刻写了一篇文章来为路德辩护,论辩的话扬扬洒洒竟然长达380条。


结果,艾克与卡尔斯塔特之间爆发了纸上论战。双方你来我往,致使这场论战的烈度渐趋升级。路德起初还试图在两个人之间充当调停人,希望化干戈为玉帛。但是,当艾克提出罗马教会有超越其他所有教会之上的特权这一问题时,路德自己忍不住也加入了这场文字大战。事已至此,战局愈演愈烈。一场公开的辩论不可避免。艾克决定在莱比锡与路德进行公开辩论,并且得到了有关当局的允许,将辩论的地点定在了莱比锡的大学里。谁承想,由于越来越多的人闻风而至,争相要来观看这场世纪大论战,目睹艾克和路德这两位伟人的风采,人们纷纷涌入莱比锡大学,将大学里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没过几天,组织者就发现莱比锡大学的场地太过狭小,已经容纳不下这么多的听众。于是,莱比锡市政府的官员决定异地再战,将后续辩论的地点移到了莱比锡市最大的公共大厅普莱森堡城堡进行。


在普莱森堡城堡,76名全副武装的莱比锡市民护卫在辩论大厅的四周。大厅四壁悬挂着一幅幅装饰挂毯。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艾克站在大厅之中装饰有圣乔治画像的演讲台后面。在他对面的,是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的马丁·路德,他置身于一座以圣马丁画像为背景的演讲台之后。这一天是7月7号,是由艾克提问、路德应辩的第四天。两个人辩论的主题是关于罗马教皇的最高权力这一点上——对于所有涉及信仰和实践的事务,教皇是否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


只听艾克开了口:“让我来复述一遍,可敬的教授。你声称教皇陛下也会犯错误,对吗?”艾克的声音在激烈尖刻之中透着不快,但仍然洪亮如钟,足以让每一位听众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此来不是要质疑神圣的罗马教会的至高地位,我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点。”路德含糊其辞地回答说。


“你当然没有质疑。”艾克声音嘶哑,“因为如果是那样,你就毫无疑问地将自己置于那令世人憎恶的胡斯派的阵营当中。你太过狡猾,不会陷自己于那种境地。你是个天赋异禀的雄辩家,简直是语言上的‘魔术师’。一方面,你承认教皇的至高权柄;另一方面,你又否认圣父的不谬性。你的确耍了一个高超的手腕。但是,教授先生,你这种花招在这里却毫无作用。”


“玩文字游戏的是您,艾克先生。我在肯定一艘船是完美的同时,难道一定要说船长也是完美的吗?教皇是教会这艘大船的船长,但是他必须透过上帝赐给他的眼目来读懂上帝的航线图,而这双眼睛可以蒙蔽他,就像会蒙蔽别的人一样。”


“那么他就不是由上帝授权的教皇了?难道神圣的罗马教廷不是全能的上帝设立的吗?”


路德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抓住诵经台的边缘,对艾克说:“从《圣经》里证明给我看。如果你能从《圣经》中证明……这话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把话说得更直白、更简单一些好让您能够明白。从《圣经》里找出证据证明教皇的权力神圣而至高无上,那么我就收回原先的观点。”


“你否认了大公会议的权柄!你拒绝了先贤的智慧!你抵挡了教皇的权威!认为只有你,先生,只有你才是智者!只有你才正确地诠释了《圣经》!而来自康斯坦茨、查理斯登和艾斐修的智慧结晶仅仅不过是你鼻孔里吸进呼出的一团空气……这就是你想要让我们相信的,对吗,路德先生?”


“我想让您能相信的,艾克博士,是上帝的话语中的真理。我也想让您能相信我渴望顺服教会这一事实。这个教会,是要顺服上帝话语权柄的教会。在教会里面,《圣经》必须拥有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威,谁都不可以,甚至就连教皇本人都不可以将他自己的权力凌驾在上帝的话语之上。”


台下的听众当中这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大厅当中站在路德这一边的维滕堡市民之中也出现了一阵不安的骚动。


“是啊,这是当然的。”艾克说着话,转向了听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我好像听到了约翰·胡斯的声音从烈火之中传来,原来却是从马丁·路德嘴里发出来的。‘唯有《圣经》是绝对权威!’他说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却是:‘唯有我所解释的《圣经》才是绝对权威!’博士,所有的异教徒都是这么叫嚣的。只有他们才是对的!只有他们才值得人们相信!胡斯本人恰恰就是这么说的。这也正是他被以异端的罪名烧死的原因!”


此时,路德也提高了嗓门,与艾克抗衡:“艾克先生,如果我要被烧死,你就必须得用《圣经》做引火之物!我并不否认教会的权威,艾克博士。我也不否认你的论据——”


“对了,对了!”艾克咆哮着,手指路德,“到头来你总算承认我是对——”


“你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路德抢过话头,“你没能够从《圣经》中找出只言片语作为合理合法的证据来支持教皇当拥有绝对至高的权威!罗马的草必枯干,罗马的花必凋残,唯有我们神的话,必永远立定!我路德也必永远站立得稳!”路德的话说到此处,在场的维滕堡的市民轰然响应,他们一边大声呼喊,一边跺着脚,以示对路德所说的话的赞同。

爱尔福特


乔纳森·瑞克林低垂着头,迫切地祷告着。他在今天之中已经是第三次做这样的祷告了。在这一周的七天当中,他有三天的时间错过了早祷。现在他正在祷告,为过一会儿的忏悔来做预备。他双膝跪在房间的石头地板上,努力集中自己的心思意念,完成《玫瑰经》的最后的祷词。“万福玛利亚。”乔纳森口中喃喃地念念有词,但是他的嘴唇却几乎没动。


当乔纳森的手指捻到了《玫瑰经》串珠的第十五节,也就是代表《玫瑰经》的最后一节的那颗念珠的时候,他祈求,希望自己能在这最后一端的奥迹祷告中内心得到些许平安。每当念到这最后一端奥迹的时候,乔纳森总是会习惯性地睁开眼睛。当他的手指触及这颗念珠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玛塔。这颗圆圆的珠子做工精致,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不像串珠链上其他念珠那样被涂成蓝红相间的颜色。它是一颗小小的珍珠,是乔纳森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母亲玛塔塞进他手心里的。


当时,母亲看着这颗珍珠,对乔纳森说:“我知道珍珠是属世的物质财富,但是他们肯定会同意让你保留它,用在玫瑰串珠上。让它提醒你每次祷告时也记得为你的老母亲祷告。”玛塔满脸微笑着端详着儿子,双眼之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那是满怀期待的母亲看自己的儿子时所特有的眼神。于是乔纳森亲吻了母亲的前额。


“你是个好孩子,乔纳森。”玛塔继续说,语音中带着踌躇,“当一个受过真正教育的神甫……我对你的期望不可能比这再高了。”


“我不会离开一辈子的,母亲。我很快就会回来看您。”


“我知道。”玛塔慈爱地拍拍儿子的手背,说,“但是,孩子一旦长大了,就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乔纳森跪在圣坛前,母亲那悲喜交加的脸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发誓一定要做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神甫。为了自己的母亲。


她几个星期之前去世了。没能在母亲离开人世之前见到她最后一面,没能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乔纳森心里的内疚刚刚开始消退。但是,现在缠着乔纳森不放的,并不是他母亲的死。


他有别的原因令自己感到内疚。


乔纳森口中低低念诵起《圣三光荣经》:“愿光荣归于父、及子、及圣神……光荣归于父神,”乔纳森心中自思自忖起来。“父神啊,求你除去我心中的骄傲和荣耀自己的野心,并赐给我属你的平安。”乔纳森喃喃地祷告起来,祷告的内容开始偏离了《玫瑰经》的惯常内容。“天父,你已赐给我一颗心志去服侍穷人、服侍那些翅膀折断了的地位低下的人。但是现在我想腾空飞翔,又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这些人。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想帮助他们了。我知道这是错误的。我渴望得到世人的称赞。我想跟有权有能的人交往。哦上帝啊,如果你那么憎恶这种欲念,为什么你还要把这种贪欲放到我的心里面呢?亲爱的主啊,我向你祈求,求你洁净我,求你此刻怜悯我,使我得以忏悔。求你使我能够向维南德教长坦白。感谢你,圣父,感谢你……”乔纳森正祷告得起劲,突然,一只手掌抓住了自己的肩头,把他惊得跳了起来。


“好啦,乔纳森神甫。”巴西尔虽是小声对乔纳森说话,但是声音却一点儿都不小,“你要来找我们这可真好。维南德神甫正想听你做忏悔呢。”说到这里,巴西尔又不无讽刺地加了一句,“我是说,如果你现在不太忙的话。”


“是,神甫。”乔纳森眼睛盯着地板,羞得说不出话来。他感到巴西尔转身走开了。直等到自己再也听不到巴西尔的脚步声的时候,他才离开小礼拜堂,却不敢去看旁边一同祷告的修士们。晨祷结束了。

“进来。”维南德神甫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既坚定又冷淡。乔纳森低着头走进维南德神甫的房间。“这里。”维南德神甫一面说着话,一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小办公桌前面站定,手指自己身前的地面对乔纳森说。


乔纳森于是俯伏在修道院长的面前,张开手臂。“原谅我,神甫,我犯了罪。”


“我会听你的忏悔,我的孩子。”维南德神甫回答时声音里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这星期我有三天都错过了早课,今天早晨又错过了晨祷。”


“为什么你会错过呢,我的孩子?”维南德神甫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暖意。


乔纳森顿了顿,没有接话。


“乔纳森,为什么你错过了早课和晨祷?”


“我在想事情,神甫。”乔纳森艰难地吐出答案。


“想事情?在想你母亲?如果你还在因为你母亲的去世而感到难过,这是可以理解的。我知道你希望自己当时能在身边陪伴她。”


“我常常思念我的母亲,这没错。但是,对于她的离世我内心是有平安的。至少现在是变得越来越容易接受了。”


维南德神甫长叹一声,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修士,平静地说:“有事情困扰着你,乔纳森。也许,是不纯洁的意念?”


“我一直在想……”乔纳森迟疑了一下,才又接着说,“神甫,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


“您年轻的时候追求过更高的职位吗?您是否想当上主教?当上枢机主教?”乔纳森一面说着话,一面小心地注视着神甫的反应。


维南德神甫略微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回身来到办公桌后,坐回凳子之上,双臂交叉叠放于胸前,这才开始回答乔纳森的问题:“当我年轻的时候吗?乔纳森神甫,在追名逐利这方面,我们这些老家伙跟你一样,跟你能叫得上名字来的其他年轻人也毫无区别。”


“但是,这是一种罪吗,贪恋高位的罪?”


“贪恋始终是一种罪,乔纳森,无论所贪恋的东西是什么。但是,贪欲与正义的愿望之间是有所区别的。贪欲永远都是出于自私的动机、骄傲的企图。你还记得十二门徒中的雅各和约翰这对兄弟吗?当初他们请求主耶稣得着荣耀时将他们两个一个放在自己的右手边,一个放在左手边,这是在主的国度中享有最高荣耀的两个位置。我们的主当即斥责了他们的这一欲求,就是因为他们的动机是自私的。如果你追求更高的职位、地位是为了让你感到自己是个重要人物,这样其他人就会羡慕你,在你面前俯首称臣,那么毫无疑问,你的欲求就是罪。然而,如果你属于很少的一种人,渴望升到高位是为了能更多地、更好地服侍上帝的子民,这就是一种公义的愿望。”


“我是想服侍神、服侍人,神甫,特别是服侍那些穷苦的老百姓。但是同时我也知道自己喜爱人们对我的赞美。”


维南德神甫听了,面上露出来微笑,对面前的年轻人说:“这是个诚实的回答。那么我就给你一个诚实的忠告。不要自己寻求高位,而要去服侍,让上帝来为你打开前面的升迁之门。‘务要在主面前自卑,主就必叫你们升高。’”修道院院长说话间引用了《圣经·雅各书》第4章第10节的内容。接着他问乔纳森:“现在,你要忏悔的就是这么多了吗?”


“因圣奥古斯丁之名。”乔纳森庄严郑重地回答。


“乔纳森,让我们在你给自己加上新的一条罪名之前结束这次忏悔吧。”维南德神甫将年轻的神甫乔纳森从地上拉起来,“给你的忏悔补赎是诵祷15遍《玫瑰经》第一段起始经文,为所缺席的三次早课各诵五遍,另外再加诵五遍《主祷文》作为对今天早课时错过了晨祷的惩罚。以后绝不许再犯。”


维南德神甫此时又恢复了作为修道院院长的腔调,继续说:“现在,我认为你需要离开修道院一段时间,去完成一个任务。这不是一个特别令人愉快的任务,但是考虑到现今你所面临的对于野心的挣扎,我想这会是个神圣的使命。”维南德看着身前那张权且充当办公桌的小桌子上的几页纸,说到最后的“神圣的使命”那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我想,你听说过路德吧?”维南德问。


乔纳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维南德院长。他沉默了一会儿,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将他最近所读的书告诉了院长大人。近来,乔纳森接触到几本路德写的书,几个星期以来,他将这些书读了又读。正是路德在书中写的话唤醒了乔纳森的灵魂,更新了他对罪和上帝的恩典的认识。


“我听说过他,神甫。”乔纳森沉吟片刻这样回答。虽然这并不是句谎话,但也足以让他为之紧张了。


“他以前是这里的学生,你知道吧。”维南德神甫继续说,“是不久以前。他现在在维滕堡神学院教书。”


“是的,神甫。”


“他是个思想者。我会这样评价他。但是他的某些想法否认教会的权柄。本来他可以在奥格斯堡忏悔,教廷也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但是他拒绝了。”维南德清了清嗓子,低头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挪来挪去,像是在洗牌一般。


“那么您是不同意路德的观点了。”乔纳森尽量隐藏着自己心中的失望。


“他的观点是颠覆性的。但这不等同于错误,至少在我是这样看的。路德在奥格斯堡和莱比锡都没有动摇。除了《圣经》他不肯接受任何其他的东西作为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威。你真该听听他的演讲和辩论。他否定了大公会议、伪经以及教皇关于教会法的全部教令集。哎!”维南德神甫不无感慨地举手凌空一挥,做了个横扫一切的动作。


“路德否认了大公会议的权柄?”乔纳森追问了一句,不敢相信路德的姿态居然如此走极端,他的立场竟然如此强硬。对乔纳森来说,质疑大公会议就是质疑上帝本身。


维南德神甫点了点头,说:“他说大公会议也会犯错。直截了当,毫不犹豫,当着莱比锡所有听众的面指着胡安·艾克的鼻子这样说。所以,毫无悬念,艾克指控路德是个胡斯分子,而路德大力回击,吼叫说艾克根本就不是波希米亚人。哦,我的上帝,这真是不可思议。”


乔纳森听得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维南德神甫则继续说:“随后,在辩论的最后几天,艾克提出了炼狱的问题,你可以想象路德是怎么对待这一点的。”


“他拒绝接受《马加伯书下》吗?”乔纳森问道。


“它不是《圣经》!”维南德神甫模仿着路德的声音说,“他当然拒绝啦。艾克明知道路德会拒绝,但是他使路德公开这样说了出来。他们辩论忏悔苦修之事,辩论赎罪券之事,等等等,长达17天之久!信不信由你。如果不是乔治公爵介入此事,他们可能还会没完没了地辩论下去。”


维南德神甫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起来:“在莱比锡发生的这些事情使得罗马教廷无法再忽视路德的存在。他使艾克下不来台,一个人如果令艾克下不来台,就是让罗马方面下不来台。路德该知道这一点的。但是,路德会在意罗马方面怎么想吗?这一点我很怀疑。无论如何,教皇天廷是被惊动了。前几天教皇的一位特遣代表来见了我。”


“真的吗?”乔纳森问道,比他想表现出来的要更加激动。这使得维南德神甫不禁抬起头来打量他,迅速评估着他的这种反应。


“这是一次私人会晤。”维南德神甫做了一下解释,但是口气里带有一丝警告的暗示,“我能说的就是我们得到命令要来调查这些针对路德的指控。据说他曾亲手写下他是魔鬼之子,或者类似的废话。我认识马丁很多年了,坦率地说,我从没遇见过比他还要更忠于上帝、更献身于上帝的人。”


维南德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然后又开始说话,但是声音仅仅比耳语高出那么一丁点儿:“但是对于罗马方面来说,真相就是要指控路德是异端,是异教徒。他们目前只抓得着几根不关痛痒的稻草,但是如果他们能够把这些零星的小指控变成锐利的矛,就足可以迫使弗雷德里克选侯将路德交给罗马教廷去处置了。”


“那么,他们是想让我们来调查此事吗?”乔纳森问维南德神甫。


维南德耸了耸肩:“原因可能很多:路德最近在我们这里教书,在维滕堡除了施陶皮茨之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而罗马方面根本不可能找施陶皮茨来做这件事,因为他跟路德是过于亲密的朋友。谁知道呢?也许他们觉得我更愿意找出他们要找到的东西。想到这一点倒是令人感到安慰呢。”维南德略微垂下目光,接着说,“总之,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调查。而且要做到公正、无私。你明白吗?”


乔纳森的心脏怦怦地剧烈跳着:“我明白,神甫。但是您一定理解我所要证实的是……”


维南德举手示意乔纳森住口,自己接着往下说:“我们都想要证实真理,我的孩子?真理,我说得对吗?”


“当然了,神甫。”


“好。”维南德松了口气,身体向后斜靠着墙上。


“我会派你去格里玛办件事。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差不多知道。莱比锡往东大约骑马走上一天的路程就到了。那条路上不是有座女修道院吗?”


“在尼姆琴,是有座女修道院。离格里玛仅仅一箭之地。格里玛城里有一家名叫‘断弓’的酒馆。你去那里找斯沃茨先生。这个男人对路德神甫提出了控告。他是个高个子,身高一米八二左右吧,黑头发,五十岁左右。拿着,我把他的相貌特征都为你写下来了。”维南德神甫说着从办公桌上面的文件当中抽出一张纸来,叠好,递给乔纳森。


“你要仔细地记下他所说的话,带个详细的书面报告回来。在我们把报告送往罗马之前,我还要亲自过目他的每条控诉。祝你一路平安。”维南德神甫说着,从板凳上站起身来,走向屋子的另一侧。


“我什么时候出发,神甫?”乔纳森问道。


“明天你能准备好吗?”


“当然。”乔纳森说着站起身来,朝维南德神甫鞠了一躬,转过身就走。


“哦,我差点忘记了。”维南德神甫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自己的床前。他跪下身来,从褥子下面掏出一个小布口袋。“呃……权力当局答应付给斯沃茨15个银币作为报酬。”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站起身来,袋子里面立时传出叮叮当当的银币碰撞声。“我不喜欢让你做这样的事。”他的眼睛还盯着那只口袋。“乔纳森,拜托你了,你一定,一定要多加小心。”维南德说着话,迅速将钱袋子递到年轻的乔纳森神甫手中。


“我会的,神甫。”乔纳森一面走向房门,一面对维南德神甫说。他在身后轻轻地关上维南德神甫的房门,静静地穿过一间间阴影之中的大厅,思忖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消息能够值15个银币这么多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