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1)

作者:周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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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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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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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910字

一 别再和他废一句话


那一周多的时间里,我失魂落魄,仍像上班一样,每天早早地来,到夜影初上时再走。中午在小区门口的沙县小吃里要两份蒸饺,喝一碗排骨汤。天晴时我在楼下转悠,下雨了就蹲在过道铺着橡胶皮的台阶上。


我一直有个傻念头,我会碰到他们,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也许李海洋病重了,那次谈话我感觉出他明显的虚弱,刘芳和那个年轻人陪着他去了附近城市里的医院,上海或者杭州。我给她打了好多次电话,但她手机一直处于不在服务区的状态,李海洋的电话也关机。琳妲这段时间没联系我,她是又找到新人了吧?那人也许更坦诚,脸上更有孤儿般的表情。琳妲爱玩爱闹,活得没心没肺,喜新厌旧很正常。夏继文倒是发过来几条短信,说他要去找刘芳赎罪什么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我没回,把他的号码设进了拒接短信和电话的黑名单,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连。


有一次,我像平时一样坐在楼道里,上来了一个人,是那次和刘芳在一起的,应该是她哥哥,他们的眼睛和额头很像。我有点奇怪,怎么他自己来了?他拿着把叮叮响的钥匙匆匆地从我身边跑过去,我叫住他,喂!他停下来,你叫我?我说是,刘芳呢?他诧异地盯着我,你找我妹?没错,是她哥哥,看来他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说我有急事找她,可她好几天没来了,电话也联系不上。那人笑了,哦,这样啊,我叫刘伟,他们去西藏了。从上海坐飞机去的,还是我送的呢,我刚从那边坐火车回来,帮他们收拾下房子,该处理的处理掉,过几天新房东就来了。我心里一凉,卖掉了?他说卖掉了,一个月前就卖掉了,叔叔卖给他同事了。然后他又问,你是不是叫周寻?我点了点头,他打开门,那进来再说,我妹交代了,要还你三千块钱,还有利息。我问她还说什么,刘伟一边换拖鞋一边说,没什么了,就让我还你钱。屋里面一切井然,熬药的炉子在客厅中间,阳台上还晾着刘芳的衣服,看来他们走得很仓促。


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也不清楚,我叔帮我找好了工作,还没上班,结果,唉。


临时有什么急事?


叔叔病得有点重了,老说胡话,嚷嚷着不死这儿,要回家死。


哦,我上次见他的时候,倒蛮好啊。


对了,咱们见过。在小区门口。刘伟想起来了。


嗯,见过,就在下面,你跟你妹刚来时。


你走后叔叔一直在咳嗽,第二天才好一点,到了下午又糊涂了。


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拦不住,非得收拾东西回去。


你们两个人啊?


总不能揍他吧,这老头倔得很。


他病得这么重?机场能让登机?我怀疑刘伟在骗我,他不想让我知道刘芳去哪儿了。


看不出来重啊,他就是老咳嗽。刘伟有点迷惑。


除了还钱,真没再说什么?


没了。他掏出张银行卡,我待会儿就去取,四千块,对吧?


三千,上次给了一千了。


那个我妹说了,算是利息。


你能把他们在西藏的地址告诉我吗?


这个……刘伟犹豫着,我妹让我保密。


我是你叔叔的学生,平时亲如父子。


啊。他显然吃了一惊。


我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他帮我出的,他一直单身,没结过婚,无儿无女。我假装抹着眼泪,从指缝里偷看刘伟的表情。


他是怕我难过才不让我去,可是……我抽噎着,如果见不到,我会终生遗憾。


唉,可是——刘伟有点动摇了。


这钱我不要了,全给你算了。你不是要在苏州工作吗?四千块够花一阵子的。还有,你妹,我们俩,你知道吗?我暗示他。


我想起临来时我妹还交代什么了,刘伟看了我一眼,表情变得很凝重。


什么?我紧张地问,心想要说实话了吧,你还嫩着呢。


还是别说了。


别他妈兜圈子,快讲啊。


她说把钱给了那姓周的垃圾后,别再和他废一句话。


回去后我风风火火地整理了行李箱,准备回老家,跟父母一起创业养鸭子。我又给琳妲打了电话,想把钱退还给她,善始善终吧。那边很吵,她好像在火车站附近,我听到汽笛的声音。她说她马上过来。等了会儿她来了,穿了身很休闲的牛仔服,笑嘻嘻的。


小鸭子,你知道你打电话时,我在干吗?


沿铁轨走路。


不对,我正想和你打电话,你说巧不巧?


心有灵犀。


说明咱俩有感应,你想我没?


这几天你去哪儿啦?


海南岛,拣贝壳,你看我晒的。她指着自己的脸,是有点黑了。


琳妲,我要回家了。


跟你那芳芳情儿办酒席?恭喜啊。我要准备红包呢。


不是,崩掉了,她跟她爸跑到西藏去了。我苦笑着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琳妲听完后,想了一会儿,然后当胸打了我一拳,叹口气说,看来她是不爱你了,我是女人,知道怎么回事儿。女人对她不爱的人,总是特别残酷。你到底哪儿伤着她了?


说不清楚。我不敢把偷拍的事告诉琳妲,这太卑鄙了。


你真要回老家?


嗯,苏州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我就不值得恋一下?


别逗了,我配不上你,你闭着眼都能找到比我好的。


我的那个计划,你考虑了没?我发誓这是最后一遍问你。


等过段日子吧,我总要先回趟家,我有点想我妈了。


操,你真笨死了。


什么啊?


咱们可以一起去你家啊!我有车,带你去!


不行,怎么能麻烦你呢?


还讲这个,去你家也是周游的一部分嘛,然后再去别的地方。你情儿跑了,你也没想法了吧?就陪我痛快儿地玩一年,看遍大好河山,花天酒地,花他妈十万块,明年咱们再回来过正常日子。你要我,我就嫁给你,你不要我,就拿着钱滚蛋!


二 谁才是牺牲品


第二天我们起得很迟,琳妲没完没了地折腾,闻我的脸,闻我的头发,检查我身上有没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她说她鼻子很灵,又在穿衣镜前来回走动,炫耀她的***,说在海滩上穿比基尼时她最火爆惹眼了,好多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口水都流好长。她偷偷地跟几个外国妞儿比过,西方女人身材是玲珑,***也大,可不耐细看,像两个倭瓜似的吊着,而且身上好多黄毛,皮肤也粗糙。我打击她,以奶示他人,能得几时好?她飞身扑过来,把我的脸压在她两乳之间,妈的死周寻,占了便宜还卖乖,呛死你!我翻身压住她,她挣扎了一阵子,便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了,她引导着我的手指,在她温润柔滑的后背上缓缓移动。


半夜里醒来,我把窗帘打开了,外面一弯新月,月光像水一样洒在琳妲赤裸的美好身体上,闪着层清色的幽幽的光,像瓷器一样,我似乎听到有水声在流动。有一会儿的工夫,我想就让刘芳和李海洋滚蛋吧,没必要再为他们冰炭置肠,我伤害过他们,可他们也伤害过我,谁也不欠谁。我要拥着我的琳妲,今朝有酒今朝醉,开车去到处流浪,也许她的新鲜劲过去了,会很快离开我,这没什么,生命这么短暂,谁和谁能地久天长?


中午起来时,我看到我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是陌生号码,一定有什么急事。我打过去,是王娜。她用哭过的声音哀求着,周寻,你快过来,出事了。我脑子里一黑,第一个念头是夏继文自杀了,几天前他曾给我发了好多短信,说他要赎罪。我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也没当回事。我说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过去,你先给医院打电话。挂断后我叫醒琳妲,让她跟我一起去。


赶到的时候,王娜呆呆地站在门口,仍穿着那身工作服,只是脸色蜡黄,嘴唇上有个大血泡。我问夏继文呢,是不是送过去了?王娜哇的一声哭出来,他跑了!我莫名其妙,跑哪儿去了?王娜仍在哭,琳妲小声地安慰着她。等了一会儿,我着急了,别哭了好不好?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帮你?王娜掏出手机,按了下给我,你自己看。我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娜,当你收到这条短信时,我已离开苏州,谢谢你,不用等我,你是个好人,忘掉我。王娜着急地盯着我的表情,周寻,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你俩是好朋友啊!我说现在不是了,他什么时候走的?王娜说大前天,他说他要去清园待两天,我没拦他,结果早晨时……王娜又哭起来。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手背上都是小划伤,一道道口子,估计是在饭店干活时弄的。我说你没打他电话吗?王娜说一直不停地打,但关机。她又拨了遍,放在耳边听了会儿,无奈地放下,还是关机。我说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去吃饭好了。


我们来到了木渎街上的明清人家,要了几个菜,王娜去卫生间洗了脸,回来就狼吞虎咽,像好久没吃过饱饭的饿鬼一样,吃完了又把菜水倒进碗里,把碗扒得啪啦啪啦响,看得我和琳妲目瞪口呆。我心酸地想她跟夏继文这混蛋真是亏了,过的什么日子啊?吃完后她突然意识到我们诧异的眼光,有点不好意思,我吃饭快。停了会儿还是问我,周寻,你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说我要骗你天打五雷轰。她眼圈一红,泪珠子又滚下来了,慌忙用手去擦,琳妲递给她一张纸巾。王娜说你那次来了后,他就像疯了一样,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两天,说他畜生不如,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朋友,我也不敢管他,你说——王娜小心翼翼的,他有没有可能去找刘芳了?我说不会的,刘芳走了。王娜眼里的一丝希望之光灭去了,他能去哪儿?他不会想不通吧?他还会回来吗?我不忍打破她的憧憬,我说一定会回来的,他出去反省反省罪恶也好,这种事儿……王娜不满地打断我,别说了,男人喝醉了酒都会犯错误的,况且他道歉了啊。我不吭声了,在她心里,夏继文的灵魂像天使一样洁白无瑕。


她带我们去了姑苏十二娘风情街,两边都是卖工艺品的,由于心情不好,都无精打采。我问她有什么打算,王娜坚定地说就在这里等他回来,琳妲忍不住了,你别傻了,他要是再不回来呢?王娜想了想,又固执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然后她看了下手机,大步越过我们,说她要去上班了,有空来找她玩。


走好远我看到她在招手,我们快速走过去,王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钱包,又从钱包里拿了一叠钱,有七八百块,她递给我,周寻,你不要骗我,你一定知道他去哪儿了吧?你不说我不怪你。你要是真见到他,把这个给他,他走时身上没带多少钱。琳妲扭过头不忍看。我推让着没要,嫂子,你自己留着,夏继文是个男人,有手有脚,在外面饿不着的。王娜不情愿地收回钱,喃喃地说,可他要考研究生啊,哪有时间工作?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


回来的路上,我和琳妲没说话。她阴着张脸,到了家门口,她熄了火,坐车上恨恨地骂,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说你这是怎么了?跟吃了火药似的,又不关我的事。琳妲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物以类聚,你跟这种人做朋友。我说不是告诉过你,绝交了。她不满地抱怨,王娜太可怜了,你看她吃饭,都这样了还想着给姓夏的生活费,为什么女人老是牺牲品?不公平!我说你行了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恋什么就死在什么上。男人也是牺牲品,只是你没看到,我他妈不就是正宗的牺牲品吗?


三 如果下辈子还记得


我给家里打电话,我爸接的。这次他不紧张了,他说小寻,你这么长时间不联系,都挂念死你了。你妈天天晚上都哭一场,哭完还骂我,说我把你气跑了,哪有的事儿啊?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样?缺不缺钱?要缺的话给爸言语一声。


放下电话我心里踏实多了,晚上去超市里买了点东西,第二天早晨五点,就和琳妲一起出发了。琳妲很兴奋,问见了我父母该叫什么,叔叔阿姨行不行?我想了想,你就叫大爷大娘好了。琳妲吐了吐舌头,好土啊。对了小鸭子,你怎么介绍我?姘头吗?我说女朋友,她满意了,手握方向盘,高声唱歌,唱完又模仿各种小动物叫。汪汪汪,这是狗;喵喵喵,这是猫;咩咩咩,这是羊;嘎嘎嘎,这是鸭子;啊嘎啊嘎啊嘎,这是什么?我说是驴吧?她大笑,不对,是发情的鸭子!我说你能不能少提鸭子啊,搞得我真认为自个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