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王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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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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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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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092字

小乐子的事给大家震惊不小,那天晚上几乎都喝醉了。按照老黑的话说,不是喝醉了,是给吓醉了。程显祖这些天就不自在,虽然他不相信自己是个孬种,也不是受不了这个累,只是就没想到刚干了这么些日子就碰见了这样的事,这让他把这个活儿看得更是艰难。他不敢对老婆说,因为她已经够担心的了。


儿子假期已经满了,程显祖把他送到了车站。他觉得有点儿对不起儿子,因为儿子回来以后就没陪他一天。


临上车的时候,程显祖说:“好好学习,别贪玩儿。”


“爸,您放心,您挣钱这么不容易,我知道了。”儿子说。


走出车站程显祖心里感到安慰,儿子能理解他爹,知道自己不容易,这样就是受累心里也痛快。


他开着车子走着,眼睛看着路边的人。可能是条件反射,只要路边站着人,首先就能引起他的注意,一回和一个出租司机聊天,那个人给他讲了个真事:他因为修车在家里休息了一天,就骑着车子上了大街,为的是买点儿东西,也让自己放松放松。忽然就看见路边有个人招手要车,他赶紧冲过去问:“您上哪?”


那人被问得一愣,他不明白怎么这个不认识的人会关心自己上哪?于是也回答得很干脆:“你管得着吗?”这个时候这个司机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骑着自行车呢。


“你说,这车开得都成神经病了。”司机摇着头说。


人就怕入了辙,一旦入了辙想跑都难了,程显祖自己这样想。


路边一个老太太拿着许多东西站在那,程显祖虽然没有把握她是不是“打车”,可还是靠了过去。说他没有把握是因为老人“打车”的很少,这离车站很近,说不定她是在等谁。


“您要车吗?”程显祖打开车窗问。


“对!”老太太说。


程显祖连忙下了车,帮着她把东西放在了行李厢里,又扶着她上了车。老太太拿出个纸条,上面写着地址。看得出来,这个老太太是个外地人。程显祖把老太太拉到了地方,一个中年人站在路边。


“停下,我儿子在那等着我呢。”老太太说。


程显祖停了车,打出票要了钱,又搀扶老太太下了车把东西交给了她的儿子。车窗外传进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话:“妈,多少钱,他没蒙您吧?”


程显祖心里一凉,怎么把开出租的都当贼防着呢?


儿子走了,大芹总是嘱咐程显祖早点儿收车,她的理由是,好不容易习惯了儿子不在身边,现在他这一回来又勾起了她对儿子的思念,特别是程显祖干上了这个没黑天白日的活,她一个人在家更是受不了。程显祖有点儿埋怨她,因为他觉得老婆不理解自己。又想着挣钱,还要有人陪着,这世界上哪有便宜都是自己的呢?何况,早收车就挣不着钱,这点她不是不知道。


转过头来又一想,这也难怪她,从天不亮就走了,扔下她一个人到了半夜,她没法不孤独。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何况,他什么时候回来,大芹什么时候才能睡觉,这样不单是熬着自己,也熬着她。从干上这个,程显祖看到、听到、经过的都让他觉得,开出租是世界上最不划算的活儿了。


每天他回来的时候,明知道大芹没睡着,可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弄出响声。大芹也总是一如既往地把饭菜扣在盘子里放在桌子上。这顿饭必须得吃,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老婆。所以,他为了让大芹看到他吃了她准备的饭,心里能有个安慰,不管饿到多晚,他也不在外边吃。这样做程显祖认为是对老婆的回报,可是饿到半夜才吃饭,那滋味可真难受。


虽然自己整天在最热闹的街市里来回地穿梭,可是方向盘后面绝对是另一个世界。这种奇怪的孤独让程显祖觉得自己的性格都在改变。他不再有说有笑,他甚至不再对周围的任何事情感兴趣,他眼里只有马路,只有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那种要“打车”的人。唯一让他活动大脑的就是算计着车份儿,每当拉够了的时候,他会长长地松一口气。车份儿,这俩字多简单,可是为了它付出的内容真是太复杂了。这里有体力的付出,感情的孤独,家庭的无奈等等。


要提防警察罚款,管局查车,要克服急躁,要忍耐乘客的无理,要看得惯白眼,听得了申斥,最重要的是要在第二天的时候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天下午接到大芹的电话,电话里她一个劲儿地哭,这叫程显祖心里没了底。


“哭什么呀,到底怎么了?”程显祖着急地问。


“你回来一趟吧……”大芹还是不说,只是哭。


程显祖知道老婆心眼小,心里搁不住事,赶紧回了家。进了家门大芹坐在沙发上正掉着眼泪,看见了他哭得更凶。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到底是什么事?”程显祖坐在她旁边问。


“这次我们单位聘岗没有我,叫我内退了。”大芹委屈地说。


“我当是什么事,退了省得上班,在家好好歇着,这不是好事吗?”程显祖听了大芹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心里踏实了。


“内退给八百块钱,我离正式退休还早着呢,工资少拿了一半儿。”大芹抽泣地说。


这就是说,屋漏偏逢连阴雨,可是又能怨谁呢?算起账来,今后的日子会更紧了。


“不要紧的,死了张屠户,咱们也不能吃带毛的猪,有我呢!”程显祖安慰道。


“我得找活干去,要不然咱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你这些日子赔上车份儿就没挣钱。”大芹说。


不知道这是不是大芹在埋怨自己,程显祖听了心里有点儿火起,可是老婆已经这样难过了,自己就不能再说什么了。


“我现在熟练多了,这个月就干得不错,我再想想法子,找个包车的活,你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程显祖说完了以后,心里空空的,因为他说的话没一点儿把握。


老婆说让他吃了饭再出车,程显祖没答应。


“现在正是好时候,吃完了饭就没活儿了。”程显祖说完了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程显祖开着车出了胡同口,想着刚才大芹哭的样子,心里无奈极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黄鼠狼非得咬这病鸭子不可呀!”


大芹为了内退心里头烦恼,程显祖就尽量地早回来。在平日,尽管老婆做好了饭给他留着,可是她上了一天的班还是熬不到半夜,常常是他回来老婆已经睡了。自从没了工作,她总是等着他,什么时候回来两个人一起吃。当然,吃饭的时候说得最多的还是找工作。


“你那个时候找工作难,我还不十分的理解,现在轮到我自个儿了我可知道了,特别是我这岁数的女人,简直就是别想,站柜台的都要小姑娘。我这个年龄就是有学历也没人要,要说女人四十豆腐渣,真是这样。”大芹发愁地说。


“谁说的?我看我老婆挺好,豆腐渣的那是他们。”程显祖有点儿奉承地说,目的还是给老婆解心宽。


终于有一天,老婆告诉他找到了工作,是给一个熟人看摊。


“看什么摊儿?”程显祖问。


“是个服装摊儿,让我给他盯着。”老婆眼皮没抬地说。


原来,卖服装的都要有一个人在摊位旁边盯着,怕有些顾客顺手牵羊地把衣服白拿走。


“能行吗?你没卖过呀?”程显祖有点儿不放心地说。


“没什么的,有人卖,我就给在外边盯着,别把东西丢了,他们行话叫护摊儿的。”老婆说。


程显祖听了心里想,好歹是有个活干,瞧着她那着急劲儿,拦着也不行。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转眼到了八月中秋,程显祖主动给老婆打了个电话:“老婆,我今天早点儿收了,咱们俩上外边吃去,今天是八月节,我给你好好过过。”


“别糟践钱了,月饼你也不吃,我能吃几块儿?再说了,我今天回来得晚,过节的时候买东西的人多。”


程显祖听了她的话心里想,也好,趁着过节出门的人多,自己也多拉会儿。


程显祖心里正想着,一个中年妇女抱着狗走了过来。那小狗在女人怀里挣扎着好像不乐意坐车。


女人上了车就说:“哟,怎么了贝贝,不上这个车呀,妈妈的车今天限号啊,叫叔叔送咱们一趟吧,乖!”


程显祖听了心里一阵恼怒,这怎么还把自己跟狗论上辈分了呢,想说几句又觉得不合适,谁让坐车的给钱呢?


想到这程显祖忍着气说:“您甭套近乎了,你们娘俩上哪呢?”


女人好像并没听出程显祖的不满,说:“找个美容院给贝贝做美容。”


小狗朝程显祖叫了几声,女人说:“瞧见没有,我们贝贝瞧着您眼生。”


程显祖说:“那是,它还是瞧着您眼熟。”


到了美容院,女人抱着小狗下了车,程显祖觉得虽然自己的嘴并没饶了她,可是毕竟这是现实,看着她的背影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概是过节的原因,打车的人还真多,又有人“打车”要去保利大厦。


到了地方那个人说:“师傅您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呢。”


程显祖听了想起来庆就是被人这样骗了的,心里有点儿没底,半天没说话。


“您放心,我不会骗您,我就是找个朋友一起走,他就住在这里。”那人看出程显祖犹豫解释着说。


“那您押点儿钱吧。”程显祖说。


“您看您,我还真没碰见过您这样的司机,我能为这十几块钱蒙您吗?”那人诚恳地说。


程显祖是个心软脸热的人,听见人家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想起来也是,哪就那么巧呢?再说了,就是蒙了自己落个上当也没多少钱,万一要是他还走呢,加上等候能多赚点儿呢,想到这他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把车停在了门口的车位里,他坐在车里耐心地等待着。保利大厦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都面带喜色,程显祖想,真是天地有别,人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想起自己想起老婆,不由得觉得酸楚。


等了半天也没见人下来,他有点儿含糊了,难道是真的让他给骗了?他决定到里面找找,程显祖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真想骗他,他上哪找去呢?可是还是不甘心,他走进了大厦。


顺着大厅上了电梯直奔客房,楼道里都是松软的地毯,别看程显祖没少往饭店跑,这么高级的饭店,他还是头一次进来。


程显祖一边走一边想,今天算是白拉这趟了,这么大的地方上哪去找?他边走边别扭,正准备上电梯下楼走人,迎面看见了身穿保洁员服装的大芹。


看见程显祖的大芹比他自己都吃惊,她半张着嘴竟然说不出话来。程显祖做梦也没想到,老婆会到这里来干保洁员。像大芹这样岁数的人,在饭店里连客房服务员都轮不上,他们多是清理大厅、楼道、厕所等等的杂役。大芹在原单位不管怎样还是个行政管理人员,他能想象她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来干这个活儿。此时的程显祖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心在痛。


这样的僵持虽然在实际上并没有几秒,可是两个人都觉得过了一年。程显祖走到了老婆面前。


“没告诉你,怕你觉得我给你丢人……”老婆声音断续地说。


程显祖一把把老婆搂在怀里说:“不丢人,只是你应该告诉我。”


旁边走过的人看着一个中年人搂着一个保洁员,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几点下班?”程显祖放开了老婆,给她正了正帽子说。


“还有一个小时,我上晚班。”老婆说。


“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程显祖说完了话扭头进了电梯。


他从饭店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刚才坐车的人在他的车子前来回地转悠。


他的朋友正在那说:“死心眼,你非得等他,有的是车。”


“不行,我还没给人家车钱呢!”那个人说。


程显祖急忙走过去说:“对不起,刚才上了趟厕所,耽误您了。”


“你拉我们上西苑饭店。”那人说。


“实在对不起,您再找辆车吧,我这车水箱开了锅,不能走了。”程显祖说。


“西苑饭店路不近呢,你怎么不乐意去?”那人说。


“不是不乐意去,真的是车出了毛病。”程显祖说。


“告你拒载!”那人的朋友说。


“算了,这是车钱。”那人说完和他的朋友转身走了。


“你好心眼,他可不心疼你呢,这准是又应了什么活,这帮开出租的,根本就没诚信。”风中飘过来那人的朋友说的话。


程显祖推了活儿,为的是接老婆回家,他从心里感到一个男人的内疚。想到老婆被人支使来支使去地扫地,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怎么办呢?自己就这么大能耐,想起来心里烦恼起来。他两只眼睛盯着饭店的门口,唯恐看不到下班的老婆。他现在觉得除了多安抚她以外,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怎么就觉得是自己把她推到了火坑里呢?


电话响了是来庆:“二哥,今儿怎么样?”自从小乐子出了事,他们约定经常打电话联系一下。


“凑合着。”程显祖没精神说什么,在这碰见大芹让他连聊天的兴致也没有了。


“十一点上四姐那,我跟他们定规好了,就差你了。”来庆说。


程显祖从心里不愿意,他今天什么也不想干,就想陪着老婆回家。便推托道:“我就不去了,我早点儿回去,你嫂子一人在家呢,今天是八月节。”


“二哥,一年有几个节?你整天陪着她也没多少日子,她还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多,你得让嫂子习惯这个,干上这行了没辙。”看来来庆是有非要他去不可的意思。


“我不想去,今天有点儿不舒服。”程显祖又推托道。


“不是光喝酒,还有事跟你商量呢,是为了小乐子的事。他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公司要他退车呢。”来庆说道。


“那怎么办?”


“你来呀,来了咱们商量个办法,跟他在一个公司的那几个人都是面瓜(北京话,意思是软弱或者无能),老西儿拉胡琴,吱咕吱(自顾自),没人替他说话,别费话了,你要乐意来晚点儿也成。”来庆说完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程显祖犹豫不决,按理说,程显祖跟这帮人谁也不熟悉,从上次小乐子的事,大家对他另眼看待,二哥成了跟四姐一样的官称,不管比他大还是小,都这样称呼他,这足以说明大家对他的信任。所以来庆邀请不去他也不好意思。


正想着,大芹从饭店的后面走了出来,程显祖亮了一下车灯为的是提醒她自己的位置。老婆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从后面走过来?”程显祖问。


“饭店有规定,不许我们走正门,我们有专门的员工通道。”大芹说。


走在路上,程显祖问大芹:“想吃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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