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演仍是这般温润如玉的谦和一笑，和元氏并肩向卿春阁里走了进去。

胡楚伊倒是有些担忧了，只是碍于韩晓在场不便多问，只是轻轻一句：“六王爷平日就与夫主这般熟谙么？”

高湛轻轻摇头，苦笑道：“不过面上过得去罢了。”他和胡楚伊、韩晓并肩走着，而眼见着跟在跟在皇上身边的侍从却是急匆匆地走来，见到高湛便是眼睛一亮，说道：“王爷原是在此，皇上急着找你呢！”

高湛略略诧异，“皇上这般急着找我所为何事？”

那侍从却有惶恐之色：“也不知三王爷、七王爷因什么事惹怒了皇上，皇上现下正大发雷霆要将他们治罪，还宣称他们当年也是大大得罪过王爷，故而要让王爷一道前去商议呢！”

胡楚伊登时惕然，暗自想着这会不会又是阴谋诡计，她望了高湛一眼，而高湛也是心中忐忑，口上却故作轻松地说道：“想来是三哥和七哥又是和皇上赌输了钱不认账呢，这会儿皇上又想起我来了。楚伊，和晓儿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

胡楚伊尚是有些忧思，而韩晓却似对一切暗流汹涌只是不察，反而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说道：“昨日我见到香月妹妹这般，很是不安心。王妃姐姐便与我一道去瞧瞧香月妹妹如何？”

胡楚伊此刻对韩晓已是十二分的戒心，只是料想在皇宫中她却也不至于作恶，何况她对香月也却有那么几分愧疚，当下便点点头道：“好罢！”

注：静德后，高澄的妻子。

昔日的香月，如今的玉容华。她本是低贱的歌舞坊舞伎，到了宫中也不甚得到宠爱，只因曾是高湛跟前的人，倒是得了当今皇后几分照拂，住在中宫的侧院。

韩晓见了香月，便是握了她的手垂泪道：“妹妹在宫中可好么？有没有受苦？”

香月泫泪欲滴的模样，而看到胡楚伊却是一怔，良久才行礼道：“王妃娘娘好。”

胡楚伊连忙扶了她一把，笑道：“如今你已是宫中的贵人，哪里还需要对我行这样的礼数呢？”

香月泪眼朦胧，“当今皇上是什么性子王妃和韩姐姐昨夜也觑得一两分了。平日里倒也算得和蔼可亲的，可一旦多喝了酒，便是喜怒无常，杀人也是不眨眼的。两位姐姐许是不知，皇上最宠爱的薛嫔，无缘无故就被皇上砍了脑袋，皇上……还派人将她肢解了，用她的髀骨做了一把琵琶……”

胡楚伊明明已过了呕吐的孕期，可是听得香月徐徐道来，仍是觉得胸口烦闷，几乎要呕吐出来！

香月摸着眼泪说道：“那晚我正是在筵席上为皇上献舞，皇上忽而就拿出了薛嫔的脑袋，还弹着琵琶唱了歌……薛嫔那血淋淋的一个脑袋……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皇上，皇上他就是个疯子！”

胡楚伊只听得心惊肉跳，而她强作镇定，说道：“皇上怎会变得如此？”

香月凄然摇头，“香月不知，只是皇上一酗酒就变了性子，想来是因为酒的缘故。”她忽而跪了下来，拉扯住胡楚伊的衣摆，哭泣道：“我每晚每晚做梦，梦到皇上一刀砍下我的脑袋，我尸骨不全的样子。王妃姐姐，韩姐姐，你们能不能求了皇后娘娘，将我放出宫去？哪怕是到永巷乞讨，我也不愿再在宫里了！”

胡楚伊本就对香月存着愧疚之意，见她哭得凶狠，更是怜惜，但香月到底是高湛送进宫来的，自己开口向皇后要人未免失了高湛颜面，她一时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而韩晓却是激愤，“香月，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受苦的！走，我这就带你去见皇后。”

香月哭得哀怜，“只愿……只愿不连累了韩姐姐才好。”

胡楚伊有些怔忡，心下隐隐觉得这件事极为不妥，可是被香月极尽哀伤的哭泣声扰动着，她却一时失额判断，便只能和香月与韩晓一道前往李祖娥宫室。

李祖娥生性端娴，所住宫室也并不奢华，院落里不过栽种几株桂花杏树，如今是缝冬季，只见枯桠枝干；这院子也不甚大，走得几步便到了正殿，李祖娥正和几名宫娥对坐，拿着绢布绣花的模样，见得胡楚伊、韩晓和香月，倒是有些惊讶，便放下布帛，笑盈盈地走出来道：“天寒地冻，几个妹妹怎么过来了？怡君呢，怎么倒不一道过来？”

韩晓恭谨行礼说道：“尔朱夫人正在屋中小歇呢。臣妾此次前来，却是想向皇后娘娘请命，带我这个妹妹回府去。”

李祖娥瞧了一眼香月，登时为难，“玉容华如今已是晋封了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就回府去了呢？”

韩晓却说道：“香月妹妹在宫中也不过小小一个容华，不过比那婢女好那么一星半点儿罢了，如今皇宫这般动、乱，臣妾实不愿香月再在这里受苦。这后宫裁制到底是掌握在皇后娘娘手中，还请皇后娘娘开恩……”

李祖娥却冷了面色，威严地说道：“韩夫人，本宫知晓你心疼昔日姐妹，但玉容华进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何况在这宫里说话，你还是注意些言辞的好些。”

胡楚伊心念一动，知晓刚刚韩晓说着“皇宫动、乱”到底是刺激到了皇室威严，哪怕事实如此，李祖娥却也断不会让这话语从自己宫殿中传了出去，她原本就不想为这事惊扰了皇上皇后，当即说道：“皇后娘娘息怒。韩夫人也是挂念香月妹妹，方才会这么口不择言。其实这偌大皇宫，玉容华能在此享尽荣华富贵，那是她的福分呢！”

李祖娥方才笑了，打量着胡楚伊道：“妹妹这身子倒还不明显，想来也不过三四个月份吧？如今你性子倒是修得愈发好了，过往的你虽也是知礼，到底是失了倔强。”

韩晓向二人怒目而视，说道：“皇后娘娘，这按照祖制，逢初一十五皇上可都要来您宫殿见您，不若韩晓过会儿就让皇上评评理，看能不能带着香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