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李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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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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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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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562字

齐燕燕能主动打来电话,这让钟子建感到很突然,同时又有几分兴奋。他预感到,通向小桃红和唐可的那条几乎被封死了的路有望被打开。


齐燕燕在电话里说,在水城,与我在“波斯猫”歌屋认识以后不再给我打电话的男人,你是第一个。说你这家伙好像有些特别,说我就喜欢逗弄特别的男人。电话里传来齐燕燕小母鸡似的咯咯笑声。


钟子建说,本人最近有些肾虚,一见到漂亮的女人腿肚子就打颤。


齐燕燕说得了吧你,那些真正阳痿的家伙们恰恰从来不承认自己不行。你就跟我装吧你。说吧,想不想见我?


想啊,什么时间?


齐燕燕说,当然是晚上。


别了,最好是现在。


齐燕燕说,别是我吓着你了吧?你怎么这么不像个男人?


钟子建说,我真是想现在见你,说我讨厌“波斯猫”歌屋的那种气氛。


齐燕燕在电话里犹豫了半晌,最后说,去哪儿?


钟子建说,去“忘忧”咖啡屋。


齐燕燕稍稍迟疑了一下说,好吧,不见不散,就把电话挂了。


午后的阳光照在百年老街上。天气的炎热更为水城的女人暴露自己找到了理由,步行街上流动着色彩,流动着欲望。男人在这里总是从容不起来,怎么看,怎么有点鼠窃狗偷的意思。步行街,女人的世界。


“忘忧”咖啡屋里,还是那张桌子,齐燕燕就坐在唐可坐过的那个位子上。咖啡屋里没有几个客人,柔漫的音乐在室内飘荡着。吧台上的老板娘用怪怪的眼神朝钟子建和齐燕燕这里打量着。钟子建只当没看见,燃起一支烟,仰在椅背上悠闲地吐着烟圈儿。


齐燕燕说,钟哥,我跟你说过,找我除了唱歌的事儿,就免开尊口。你把我带到这儿来,这里可不会有什么包房吧?


齐燕燕,今天可不是我找你,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钟子建说。


坏不坏呀你!齐燕燕说,其实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要给我打电话的。


你就这么自信?


你想得到的东西还没得到啊。齐燕燕说,你能轻易放过我?


你很聪明。钟子建说,其实从你这儿我也不敢指望得到什么。办那种事吧,我是有贼心没那贼胆儿,我想要得到点什么隐私吧,齐小姐又禁开玉口。


齐燕燕咯咯咯笑趴在桌子上。说姓钟的,你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坏蛋。说我要是开了口呢?


那,那我们一会儿去“华梅”吃西餐。


其实,我也想过了。齐燕燕娇媚的脸上没了笑影,说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歌屋的小姐,我有什么可顾及的哪。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人,自从我落到这个粪堆上,还没有谁关心过我的过去。


齐燕燕从挎包里掏出一包女士香烟,抽出一支。钟子建快速打着火递上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吸烟。


齐燕燕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在这个城市里,我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可以说说心里话。她的眼里盈满了泪光。


钟子建用金属夹钳起一块方糖放进齐燕燕的咖啡杯里。


钟哥你知道,我跟小桃红学了十年戏呀!这十年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挨了多少的骂呀。可是我刚刚在舞台上崭露头角,却让自己的老师赶出了剧院。


是因为你和唐可的事吗?钟子建问。


那时,我喜欢唐可,唐可也喜欢我。我们偷偷地好了一年多。后来小桃红知道了,他把我们俩大骂了一顿,说不许我们再在一起。齐燕燕在烟缸里捏灭了烟头,说其实那时,我们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


齐燕燕又抽出一支烟。钟子建说抽我的。递上烟盒。一齐燕燕说,老爷们儿的烟我从来不抽。我只抽摩尔。


齐燕燕点上烟吸了一口说,有一天晚上,我俩偷偷来到练功室。钟哥你知道,年轻人在那种时候,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在唐可再三央求下,我们就在练功室的地毯匕……齐燕燕吐出一口烟雾苦笑着说,像我现在这种人也没什么可在意的。钟哥我知道你一定很瞧不起我这种人。当时我们才十七八岁,可我是真心爱唐可的。当时我很害怕,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可我实在把握不住自己。


齐燕燕将吸了一半的摩尔烟捏灭,两行泪水已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滚落下来。齐燕燕用面巾纸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说,后来,练功室的灯忽然亮了。我一把推开唐可。我从对面墙上那面练功用的大镜子里看到站在门口的小桃红。小桃红脸色铁青地朝我们走过来。我俩浑身发抖地跪在了他面前。小桃红冲我大叫,滚,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快给我滚!


当时我又紧张又害怕,连门都找不到了。齐燕燕说,我跑到走廊里的时候,听到练功室里传来噼噼叭叭的抽打声和唐可的哀叫声。我又跑回练功室,见小桃红正用一把戒尺抽打着唐可。我跪在地上抱住小桃红的腿哭叫着求他住手。小桃红像疯了一样,他一脚把我踹倒在地毯上,指着我的鼻子吼道,齐燕燕,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学生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你就这样被剧院开除了?钟子建问齐燕燕。齐燕燕喝了一口咖啡说,当时我只以为小桃红是说气话,我是他的学生啊!他是很欣赏我的功底的,这你也知道,我和唐可同出一门,我们在剧院里可是挑大梁的两个青衣呀!可是半年后,省市京剧院合并,我莫名其妙地就给精简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这全是小桃红幕后操纵的。


小桃红他只是个演员,他能有那么大的权威?剧院里不该放掉你这样的演员呀。


齐燕燕苦笑着说,钟哥,剧院的情况你不了解。那里都是旧戏班儿的老班底儿。小桃红在剧院已经是师爷辈儿的了,况且他是全国知名的角儿,省市领导都器重他。别说挤走一个演员,就是哪个院长得罪了他,他照样可以把他掀翻。


我和唐可出了那事儿后,小桃红开始冷淡我,有事没事儿跟我找别扭。在剧院里,我再也没有上戏的机会了。连跑龙套的活儿都没我的份了。你知道,以前,我和唐可从来都是a角的呀。小桃红对唐可可是格外地关照起来。唐可被打伤以后,小桃红竟然把他接到他的屋子里去住了。小桃红是单身,在剧院里他单独有一个房间。据说是市领导特意授命院领导为他安排的。生活中的小桃红怪怪的,从来不准任何人走进他的房间。听说他的房间干净得像个闺房。可是他居然能接纳一个整天练完功后满身臭汗的学生跟他同住一室。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在剧院里,小桃红始终把唐可当成儿子一样。师徒如父子嘛。可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发现小桃红看唐可的眼神儿都不对劲儿了。我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儿。联想到小桃红平时说话,走路,一招一式娘们儿叽叽的样子,我心里就犯麻痒。我开始替唐可担心,可唐可却冷淡我,躲避我。后来,听院里的一些人说,小桃红和唐可居然睡到了一张床上。我当时的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我简直要气疯了。我找到唐可,向他追问这件事儿,可唐可冷着脸对我说,你以后少管我的事儿,你以为你是谁?我当时就傻在了那里。我的心都要碎了。再后来,我发现唐可整天在小桃红的陪伴下,躲在练功房里,甩水袖、移莲步、唱娘娘腔儿。听到他那咿咿呀呀的腔调,我心里像刀扎了一样难受。唐可变了,他把舞台上的一招一式带进了生活里。去食堂打饭,他端着饭盒,身子轻飘飘地扭出一身的女人味儿,惹得卖饭口里的师傅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和人见面,先用兰花指轻轻戳你一下,细着嗓儿说,呦,是你呀。还时不时地用手挡住嘴,身子扭向一旁说,讨厌。他的这付尊容也真够人讨厌的了。整个一个小桃红第二。想到这两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滚在一张床上,我心里就像吃进一只苍虫黾。


你们以前爱得那么深,他真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吗?


齐燕燕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他再也不是过去的唐可了,我把什么都给了他,我离开京剧院那天,这个王八蛋都没出来送送我。


钟子建招手让服务员又送上两杯咖啡。说,齐燕燕,你觉得唐可会心甘情愿和小桃红保持这种阴阳倒错的畸形关系吗?


全院的人都搞不明白他的哪根神经出了毛病。齐燕燕用银匙搅动着咖啡,说有一次我在街上碰上了唐可,我问他,你就那么乐意给那个老家伙当男鸡?唐可说,姓齐的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说人各有各的活法,你一个歌厅里臭卖唱的也好意思来指责我?你听听这个王八蛋说的。


钟子建说,齐燕燕,你离开剧院就去了歌厅?


齐燕燕说,我在家呆了一年。


为什么非要去歌厅哪?


我父母都是普通工人,连他们自己都下了岗,哪有门路去安置我,哪里又会要我一个唱戏的。我得吃饭啊!


音响里,一个美国老头儿沙哑着嗓子如泣如诉地唱着。钟子建呷了一口咖啡,心里酸酸的。


你别说。齐燕燕说,也多亏了我学过戏,我有一副好嗓子,从京戏改通俗,我无师自通。在水城的大小歌厅,谁不知道我张欣唱得好。


钟子建忧郁地说,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呀?


那你说怎么办?齐燕燕的脸上又现出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说要不你把我包养了?咯咯咯,齐燕燕笑出了眼泪。


用不用我跟老葛说说……


打住吧您。齐燕燕说,有小桃红在,你甭想打这主意。再说了,我回去干什么?整天去看那两个假男人起腻吗?恶不恶心啊!我现在挺好的。咋活还不是一辈子。都说小姐是给男人玩弄的,还说不准他妈的谁玩谁哪。


齐燕燕的手机响了。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显示号,对着手机说,这些日子你死哪儿去了?……


生意?你别是倒卖军火去了吧?想我?姑奶奶可不想你。没错。我现在正跟一个小白脸起腻哪。齐燕燕看着我,又小母鸡似的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去你妈的。你补药吃多了吧你?撒出尿都直砸脚面子,你就花吧你!


好吧。趁你姑奶奶还高兴,老地方见。


叭,齐燕燕合上手机。说看见没,我现在一天忙得很呢。真抱歉,我该上班去了。说哪天爱听我絮叨,就给我打电话,今天我请客。


钟子建立即掏出一张票子拍在桌子上说,哪能让你请客。


齐燕燕也没再推让,拎起了挎包向洗手间走去。


钟子建先走出了“忘忧”咖啡屋,在门口的便道上等着齐燕燕。他点起一支烟,看着步行街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时,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他面前走了过去。钟子建并没有留意,那两个小伙子走出不远,又转悠了回来。在经过钟子建身边时,他被其中的一个人撞了一下,钟子建立即向后退了退。两个人却站住了,撞钟子建的那个人冲他说,你他妈长没长眼睛?


钟子建说,明明是你撞了我,你怎么还骂人?


另一个人说,嘿嘿,还敢跟老子叫板,废他个小舅子!


钟子建刚想分辩,撞他那人一拳砸在他脸上,他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的人影就模糊起来。


两个人扑向钟子建,三拳两脚就将他打倒在地上。四周很快就聚拢来一圈人,可谁也不肯上前帮他一把。


拳头和脚击打在肉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钟子建双手抱头在步行街的石头路上翻滚着。


这时钟子建听到了齐燕燕的喊叫声。她拨开围观的人,疯了似的扑向钟子建。那两个人这才住了手。其中的一个人说,是燕儿呀,怎么,又挂上个小白脸?


齐燕燕哭叫着,是你们,你们怎么打人?


另一个人说,他妈的他该打,怎么,心疼了?哈哈哈。


齐燕燕喊道,你们混蛋!


带回你的床上,好好伺候伺候吧。


两个人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


齐燕燕哭着将钟子建慢慢扶起。她叫着,钟哥,钟哥,


你没事儿吧?


钟子建浑身软得像摊泥,已经肿胀起来的脑袋,怎么也抬不起来。


旁边的人提醒说,快送医院吧。


齐燕燕这才止住哭,搀着钟子建向旁边的小街走去。步行街上没有车。


她们刚刚走到街口,发现唐可正迎面站在那里。钟子建心里一下全都明白了。


唐可细着嗓子说,姓钟的,你这叫自作自受。我早就提醒你,少掺和别人的事儿,可是你不识抬举!


齐燕燕脸色煞白地叫道,唐可,你这个假娘们儿,你怎么这么下作!


闭嘴!轮不到你说话。下作的是他。整天像苍蝇一样淘弄别人隐私,累不累呀你?讨厌。


钟子建吃力地睁了睁几乎封住了的眼睛,唐可的身影在他眼前晃着。他吃力地说,齐燕燕,咱们走。


唐可说,姓钟的,这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再惹着我,就没这么便宜了,哼。


滚吧你!齐燕燕哭叫道,你叫我恶心!


唐可冷笑着,扭着腰身离去了。


燕燕,你去上班吧。钟子建说,我自己去医院。


齐燕燕哽咽着说,人都快给打死了,还上个狗屁班。


齐燕燕招手叫住一辆出租车,将钟子建搀进车内,然后坐在他旁边,让他靠在她身上。


出租车掉转车头,向医院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