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张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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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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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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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398字

今天是中秋节。


正好赶上村霸赵玉虎被依法逮捕,整个赵家坪除了赵氏家族和孙有良、李长有以及郑宝贵等家庭外,全村所有村民包括数千名外来打工者,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搬掉一块大石头,沉浸在一片轻松愉快的节日气氛中。朱光哑还从河南请来一个豫剧团,准备唱三天大戏。


吃过晚饭,当一轮银盘似的明月从东方冉冉升起后,杨凤霞像往年一样,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摆好一张圆桌,桌上放满了西瓜,葡萄,月饼,石榴之类的供品。在当地这叫“祭天。”按规矩祭天是男人们的专利,女人从不参加,哪怕家里只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得由这个不懂事的小男人来完成。除非家里连小男孩也没有的户头,才能由女人代替,但代替者必须女扮男装。


每当桌子上的供品摆好后,祭天的男人们便向着东方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先磕四个头,再默默祷告,这叫求愿,求愿的内容大都因人而异。


家中没有子女的,求老天赐给子女,家中有卧病在床的,求老天让病人尽快好起来。家中办企业做生意的,求老天保佑财源广进。家中有在外服刑或者逃亡的,求老天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此时此刻,面对着湛湛青天和朗朗明月,面对着月宫中神圣的嫦娥和玉免,即便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会表现出几分虔诚。


一身男装的杨凤霞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供品,当看到月饼盒上那两行“年年岁岁月相识,岁岁年年饼不同”的广告词时,触景生情,潸然泪下。


往年每到中秋期间,她家的苹果园便进入丰收季节。摘苹果的女人,买苹果的客商,运苹果的汽车,以及成群结队来吃苹果的乡邻,大家欢歌笑语,喜气洋洋,到处都充满了令人陶醉的诗情画意。


这期间,杨凤霞每天的任务便是戴上头盔,骑上摩托,有时独自,有时和万少杰一起,穿梭于赵家坪和县城之间,将成千上万的现金存入银行。同时也存入了她的憧憬,她的未来,她的希望。


她整天高兴得像一只花喜鹊,连做梦都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


然而时过境迁,正象月饼盒上的广告词那样,“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她把饼字改成了人字,心里又涌上来一阵伤感。


不是吗?刚一年功夫,家里就出了这么多让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迁。


夜空还是去年的夜空,明月还是去年的明月,黄河还是去年的黄河,清风还是去年的清风。而她们家,苹果园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幸福没有了,欢乐没有了,所留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思念。


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被乡亲们称为“笑面狼”的赵玉虎。


她望了一眼洁白皓亮、犹如玉盘一般的明月,然后像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那样,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四个头,这才开始“求愿。”她在心灵深处默默乞求的第一个愿望,便是求老天爷保佑,让法院尽快判处赵玉虎死刑,押赴刑场公开枪毙。第二个愿望便是求老天爷保佑,尽快查明父亲的死因,让凶手早日伏法偿命。


求完,趴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正在厨房洗碗的母亲听到哭声,没有马上出来,她知道,女儿太苦了,她的心里埋藏了太多太多的屈辱和悲愤,让她放开声的哭一哭,发泄发泄也好,总比老憋在肚子里强,不然会憋出病的。


直到万老六提着两瓶白酒和一只烧鸡,后面跟着少杰和老支书走进院子,来到她身旁,说赵玉虎这个王八蛋被抓起来后,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庆贺庆贺。今天,要在发才哥的牌位前好好喝几杯,热闹热闹,让发才老哥的在天之灵也知道知道赵玉虎终于恶有恶报。


万老六让凤霞炒几个菜,凤霞这才擦干眼泪,从地上站起,把少杰和两个长辈让进屋里。


万老六和老支书朱光哑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开怀畅饮了,今日心里高兴,又酒逢知己,便五五六六的猜起拳来。两个人直喊得口干舌燥,喝得天昏地暗,一个个象老小孩似的摇头晃脑和东倒西歪。


万少杰因是小辈,不便和父亲在酒场上划拳行令,象征性地喝了几杯后,便到里间陪凤霞母女说话去了。他从身上掏出一沓百元钞票,递给凤霞道:“听说公安局从这个月一号就不交冷冻费了,医院肯定找你要钱,这是五千块,你先拿去用吧。”凤霞连连摆手:“不,不,说啥也不能用你的钱,我会另想办法。”万少杰:“咱们都成一家人啦,还分啥你的我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别忘了告诉我一声。”说完,硬将钱放进抽屉。


凤霞深情地看着少杰,眼里渐渐汪满幸福的泪光。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用纱巾裹着的东西,递给少杰说:“天快凉了,这是我织的一件薄毛衣,不知道合身不合身。你试一下,要是不合身的话,我拆了重织。”就在少杰接包裹时,两个人的手无意间碰在一起。凤霞的心一阵狂跳,脸微微红了一下,便当着母亲的面,在毛衣的掩盖下紧紧握住了少杰的手。此时此刻,两颗饱受折磨和摧残的心,就像两股电流,通过握着的手,紧紧交融在一起。如果不是老母亲在场,凤霞肯定会不管不顾地扑进恋人怀里,和他拥抱,和他亲吻,用他的刚阳之气来暖热自己已经冰冷的情怀和滴血的心。然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逃过母亲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送走万老六等三人后,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接近十一点,母亲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盘盘碗碗,一边对正在铺床的女儿说:“你们结婚吧。”凤霞没有吭声。母亲又说:“你听见没有,我想让你们结婚。”凤霞把母亲拉进卧室,让她在床沿上坐下,然后搂着她的肩膀,撒娇地说:


“我不结。”“为啥?”母亲不解的问。凤霞:“不查清爹的死因,揪出凶手,报仇雪恨,我决不结婚。”母亲:“傻孩子,你爹的冤屈要是一辈子都伸不了,你能一辈子不结婚?”凤霞:“我能!”母亲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疼的说:“咱们村和你一般大的妮子家,早都当妈了。再说少杰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你还让人家等到啥时候呀?”凤霞正要回答,电话铃响了。她抓起听筒:“喂,喂!”对方没有说话,接着便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大约五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


还是没有人说话。直到第三次,杨凤霞烦燥地抓起听筒,大声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快放,你姑奶奶啥也不怕!”这一次对方终于开口了,是个沙哑而又陌生的声音:“嘿嘿,不愧是赵家坪的三樱椒,你给我好好听着,不准再往赵玉虎身上沷脏水!不准再到处告状,乖乖接受公安局的条件,否则,你家坟里会再多两副棺材!”说完,挂断了电话。杨凤霞赶快查看来电显示器,显示器上没有号码,她按了查询键,也查不出来。她知道,这肯定是一部保密机。恐吓!又是恐吓!自从赵玉虎被捕后,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母女俩顿时睡意全无。过了一会,母亲开口道:“三妮呀,你就听上妈一回,别再闹了,答应公安局吧,他能给十八万块钱,再安排你当警察,也可以了。”凤霞没有好气地打断母亲的话:“妈,你整天就知道钱!钱!钱!究竟钱重要还是人重要?你想过没有,他们为啥三番五次的电话威胁?为啥不让我告?为啥要逼着咱和公安局私了?说明他们心里有鬼!说明他们做的事见不得人,说明我爸是让害死的!”停了一下她又接着说:“还有,上回那个好心人塞到咱家门缝里的那张纸条,明明说我爸是让打死的,脾脏破裂。我不搞个水落石出,能对得起屈死的爸吗?”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我还不是怕你闹不出结果,最后鸡飞蛋打。谁都知道那伙人心狠手毒,怕你再有个闪失。”母亲的两只老眼里也含满泪花。凤霞:“妈,你不用为我担心,他们只是吓唬吓唬,邪不压正,量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母亲:“好娃哩,咱不能不防啊。”凤霞:“我明天再去找一下卫律师,让她看看那张纸条,也许有用。”母亲:“行,路上小心一些。”接着拉灭了灯。窗外,十五的月亮更加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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