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甘待生”各自奔前程姚妈妈乱点鸳鸯谱(1)

作者:朱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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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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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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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466字

在“八五文件”下达的当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并于同日发表了题为《炮打资产阶级司令部》的社论。从此,文化大革命的矛头正式的、公开的直指刘少奇。不久,林彪的讲话把中国人分为好人和坏人两种,全国各地出现了好人斗坏人、坏人斗好人、好人斗好人、坏人斗坏人的混乱现象,使社会秩序严重失常,各地不断发生冲击公、检、法,抢夺档案、残害公、检、法人员的事件;北京的造反派围攻外交部,甚至火烧驻华外交使馆,使外交工作陷入混乱,不少部门和地区的机关处于瘫痪;抢夺军队枪支,抢劫军火仓库、破坏交通,火烧房屋、抢劫银行、抢夺援越物资的事件也有发生:武斗进一步升级,出现了枪毙武斗中的“俘虏”事件。此时的中国人真是天下大乱。


“八五文件”对甘肃的问题已经定格,大势所趋,“红联”和“革联”不得不承认现实。“革联”的名片“甘待生”已失去了斗争的方向,大势已去,再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之后很快的分崩离析。但“红联”和“革联”的工人队伍还是在本单位坚守着他们的阵地,进行着争夺单位权利的斗争,兰州市的大小工厂开始显露出内部的冲突。


“八五”后不久,省委组织部招待所派进了军代表,对“甘待生”实行了军管。在军代表的努力下,逃散的“5408部队”包括“革联”头目在内的“甘待生”在甘肃革命委员会成立前都陆续回到招待所,在革命委员会成立的那天被派往成立大会的主席台前后维持秩序。这一天我在经过主席台的游行队伍中见到了我高中时的教导主任孔老师,曾任兰工一中的副校长,他手举着写有口号的小旗向我打了一个招呼。这位有恩于我的老师,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过我饭票。半个月后我约高中时的同学去看他,经过兰州一中红卫兵的允许,见到他被禁闭在一个非常简陋,只能放一张床的小棚里,小棚的周围贴满了揭发批判他的大字报,还有一副“打倒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大幅标语,小棚内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大字。孔老师心情沉重,表情沮丧地告诉我们,他早已失去了自由,在这个小棚关了半年有余的时间,给他无须有的罪名很多,除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还有“兰州一中的赫鲁晓夫”,“镇压红卫兵的刽子手”、“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地主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等等。他每天被关在这个小棚写坦白交代材料,写了一份又一份,写了一遍又一遍,说他还是负隅顽抗,死不悔改。孔老师还说他参加庆祝游行是造反派的特意安排,让他看看革命的大好形势,感化他彻底交代自己的问题,回来后就对他进行批斗,他已累得四肢无力,茶呆呆地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于是“造反派”手持钢鞭在他身上抽打,说是让他吃面条提提精神,他还让我俩看了他身上的伤痕。


一月后,军代表宣布了“甘待生”进行再分配的消息,心想如果分配到兰外很远的地方,就很难和孔老师见上一面,于是我又约那个同学去看孔老师,到兰州一中才知道孔老师已含冤在九泉之下,然而“造反派”还是不放过他,在关闭他的小棚外贴着“畏罪自杀,死有余辜”的横幅,看到这几个伤口上洒盐,死骨上踩脚的大字使我感到不寒而栗。


六四、六五两年,按中央的精神,全国不少省市自治区选拔了一批大学生集中在组织、人事部门管理培养,六七年又否定了这种集中待分配的作法,并说这是刘少奇资产阶级司令部篡党夺权的阴谋,是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把待分配大学生称之为“修正主义苗子”。要尽快地把他们分配、疏散到基层锻炼改造。当时因“胡子兵”之事,社会上把“甘待生”说成是汪锋的“黑干将”。在“修正主义苗子”和“汪锋的黑干将”两顶帽子的压力下,“甘待生”中的大部分人都期盼早日分配到新的岗位,缓解精神压力。大家都知道,文化大革命一开始首先冲击的是学校,自己中学和大学的老师不少人都遭到迫害,希望再分配时不要被分配到学校和教师岗位。


军管组宣布再分配的消息后不久,人事部门很快地拿出了分配方案,紧接着接受单位来人鼓动宣传,大谈单位的优点特点,宣布接受条件,审查档案,面试接受对象。当时的二。五厂来的是一位政治部的副主任,他在“甘待生”中宣传:二。五厂是国家三线建设重点工程,军工企业,保密单位;而且企业还在建设中,需要大量的人才。工作岗位由大家任意挑选,不愿当老师的保证不被分到学校。当时二o五厂的通信地址是兰州邮政信箱的编号,人们对这个保密单位都有一种神秘感,而且工作任挑任选。保证不当教师,吸引了不少人报名,经过军代表的推荐和这位副主任的政审,我和“甘待生”中的其他五人分配到了这个厂。当时我是分配领导小组成员之一,有机会和这位副主任说话,在签发派遣证前他当着军代表的面向我保证,我们这几个人绝对不当老师,我还胸有成竹地把他的话告诉了被派遣的其他五人。


一九六八年又是一个早春,一月末的兰州春意盈盈,“甘待生”陆续到被派遣的单位报到,从此在“一只船”上漂泊了两年零四个月的“5408”部队被解散,结束了梦想般的生活,到新的单位寻找前程。一月二十八日,我们被派往二。五厂的六人同乘火车来到了二。五厂所在地兰州市红古区红古公社的海石湾。


红古区、红古公社由历史悠久的红古城而得名。海石湾毗邻青海省的民和县,被大通河和皇水河环抱,两水交汇处叫亨堂峡,被历代视为军事要地。相传久远的古代这里是一片大海,大海的四周有茂密的森林,是恐龙经常出没的地方。地壳的运动使海底的石头露出了水面,变成了无水的石头海,逐渐地形成为陆地,先祖们把这块地方称为海石湾,世世代代相传至今。周边的煤矿和石油以及新发现的恐龙化石就是海石湾由来的佐证。湟水河相隔的南面是青海省民和县的马场垣,那里曾经有过重大的考古发现,出土的石器、骨器和陶器约在公元前三千年前左右,与甘肃马家窑出土的文物被称为“马家窑文化”。


海石湾地处祁连山东延余脉的脚下,地势较高,昼夜温差较大,与兰州市区相比。气温有明显差别。在火车行进的沿途,这里刚下过一场雪,在茫茫雪野里我们寻找着神秘的二o五厂,过了虎头崖看到前方有几个高大的烟囱,但并没有冒烟,说话间火车停靠在了海石湾车站,出站后我们看到的是一片凄凉的乱象,与我们想象中的保密单位相去甚远。在春寒料峭中我们背着行李寻找报到的地方,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其中有人说我们刚刚下了“一只船”,又上了另一只船。经过泥泞不堪的马路,在被称之为二o五厂的中南海的二号街坊一间平房里找到了组干科长,他领我们到原名为“红星中学”,后来更名为二。五子弟学校的教室里。在一间码放着课桌椅的教室里组干科长告诉我们,前不久发生了2,12武斗,厂里的单身宿舍被造反派占了,任何人不让进去,只好让你们住在这里,也许会安全些,把课桌摆上当床,厂里的职工食堂和四冶五公司混用,你们在那里买饭票吃饭。你们克服克服困难,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们的工作问题等厂里安定下来再说。说完组干科长就走了,我们被撂在了学校,三层楼除了保管的工人再没有见到任何人。上了人家的船,我们无奈地摆桌子当床,在那既无暖气又不生火炉的教室里冻了一个星期,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问过我们的生活,只有保管告诉我们,厂里早就宣布停产闹革命,学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上课,根本没人管,你们不如回家等天气暖和了再来。保管的宿舍有一张空床,有火炉取暖,家在北京的同学不想走,留驻在了学校,其余五人都回家了。


九六八年三月六日我回到家中,家里最关心的还是我的终身大事。婶婶说前几天他进城见到了我同学的母亲,打问我找下对象没有,如果没有想给我介绍一个。对于找对象我还是原先的主张不在家乡找,可是婶婶再三催促我去见见同学的母亲,我一直没有成行。一天我进城却遇到了我的这位同学,说他已经结婚了,非要我到他家去坐,也许是多年没有见面,有许多心里话要说,还有想见见他的新娘子,于是去了他家中。在他的新房里我们拉开话匣子谈了许多,其间他的母亲从门前走过,我起身叫了一声“姚妈妈”,她见是我随即进了新房,拉着我的手说,前几天我见到了你们母亲,我给她说了想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没有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我说,我刚刚分配到二o五厂,厂里发生了武斗,没人管我就回家来了。姚妈妈说,也好,没人管就在家多住几天,乘这机会在武威谈个对象。我说,我的工作还没有确定下来,没有心思找对象,姚妈妈指着我的同学说他已经结婚了,你比他大些,我没有猜错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过了三十你就成了老小伙了,谁家的黄花闺女会跟你,那时找对象就难了,二十八要开花,正是你婚姻的吉年;工作虽没确定,单位是确定的,还是保密单位,牌子亮着呢,我给你介绍一个,保证双方都称心如意。没等我表态,姚妈妈就把她要介绍的对象的基本情况说了出来,说是个老红军的女儿。此话刚一出口,我的同学接话说,妈你不要开玩笑,大门口安假腿的老红军的女儿才上初中,年龄还小着呢!,姚妈妈说。你们只知道剃头的四川人是男的,在西路红军被打散后流落到武威的红军不少,我说的这个老红军是江西人,是女的,她的女儿在师范读书,年龄二十出头,我看合适。听姚妈妈这么一说,我的同学也对我进言说,找一个出身好,根子红的人对你的工作和进步有好处,如果成了,婚后调动也是一个有利条件,不妨试试。于是我抱着好奇的心理和试探的心态,同意了和女方见面,紧接着姚妈妈向我们讲述了认识女红军的经过和女红军的传奇故事。


姚妈妈说:她和大门口理发店的老红军很熟,经常在一起聊天。一个星期天,她闲坐在理发店里看老余给人剃头,一位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大脚妇人手里提着一篮子土豆,领着一位学生打扮的姑娘来到了理发店,老余看到他们,放下手中的剃头刀出门迎接,进门后老余向她介绍,这是程嫂,是他的战友,姑娘是程嫂的女儿,就这样她认识了这位女红军。都是妇道人家,谈起家常来总能说到一起,而后就有了交往,而且渐渐地亲密起来,她还托我给她的女儿在城里介绍个对象。听说她是红军后我对她有一中敬重和神秘感,一次她来到我家中,说到儿女们不知道怎样艰苦朴素,对红军吃草根树皮的事也有怀疑,说着说着她讲起在长征中的经历。


姚妈妈说:据程嫂讲,她14岁就参加了红军,接着开始长征,从江西瑞金出发一路遇到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她是部队的宣传员,每到紧急关头,宣传队冲锋陷阵,在路旁的高地喊口号,说快板书鼓舞士气。一次宣传队刚到山坡,敌人的炮弹落在了她身旁,队长掩护了她,她虽保住了性命,队长却牺牲了,还有几个姐妹血肉横飞。之后她随大部队来到了四川,在山坡下发现了神志不清的老余。老余原来是地主的放牛蛙,在山上放牛时遇到了狼群,在躲避时滚下了山坡,摔得浑身是伤,神志不清,得到了过路红军的救治,苏醒后回到山上看牛,被狼咬死的牛肢体七零八乱,活牛一头也没有见着,好几头牛被他放得不见了,回去不是被地主打死,也得终身劳役给地主还债,于是下山来找红军,在程嫂和几个战士的开导下参加了红军。程嫂他们听老余说山上还有狼遗弃的残肉剩骨,当时红军正过着吃草根树皮的日子,几个年轻的战士把残肉剩骨背下山来,连牛骨头都砸碎吃了。而后他们随西路军部队来到了祁连山,遭到了国民党部队的堵截围攻,在一次战斗中老余为了掩护程嫂被打断了右腿,军医生为了挽救老余的生命,截掉了他的右下肢,随即程嫂背老余躲藏到祁连山脚下的一个牧民家养伤,她在出去找药时被特务发现,落入了马匪的虎口,从此和老余失去了联系,直到解放后才打听到各自的下落。


姚妈妈说:程嫂实在是一个苦命人,从小失去爹娘,在长征路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罪,落如马匪的虎口后又遭到了践踏蹂躏,被卖到武威西乡的一个地主家做了小老婆,地主老头对她有些宠爱,但好景不长。后又被地痞流氓告发抓进了监狱,对她进行严刑拷打,逼她交代西路军失散人员的下落,她一概不知,黑狗们又起了坏心,向地主老头进行勒索,地主老头花了不少银元把她赎回,还花钱安抚了当地的地痞流氓。解放前夕,地主老头家有一个姓程的长工和程嫂暗中相好,和平解放新疆的大军路经河西时,程嫂看到了希望,和这位长工私奔,土改时回到了老程的家乡,一直在农村生活。文革前政府对他们还有些微薄的抚恤,现在说他们是叛徒,老余和她的抚恤金也停发了,老余还有个剃头的手艺,每天能见到几毛钱,可程嫂就苦了,别说找不到油盐酱醋钱,每年生产队分的那些粮食连肚子也填不饱。


听了姚妈妈讲的女红军的故事,感到被书本上讲的亲切生动,强化了我的好奇心,真想见见这位有着传奇色彩女中人物。我对姚妈说,明天是星期天,也许她们都在家,我去一趟。姚妈妈说要不要我陪你去。我说路那么远,你又不会骑自行车,就不劳累你老人家了。姚妈妈又指着我的同学说,要不让他陪你去。我的同学说,实在很抱歉,我已经买好了明天的车票回单位上班。姚妈妈说那你就自己去吧,到人家要有礼行,回来把你们相面的情况向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