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

作者: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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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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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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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39936字


[题解]


本篇取开头三字“知北游”为篇名,是《庄子》中比较重要的一篇。集中阐述庄子和道家哲学的宇宙论、认识论。对最高本体的道作了较多论述,提出道是万物之本,既产生万物,又在万物之中,并主宰其运动变化,天地万物都不能离开道。还论述道是不可知的,并对事物矛盾对立,新故相除,死生交替的发展观作了多方面阐述,这些思想对后代哲学发展有多方面影响。


全篇粗略分为十段,第一段较长,带有全篇总论性质。其中心有二点,一是道不可知,凡讲说出来的都不是真道;二是提出“通天下一气耳”的重要命题,把人之生死,万物生灭都看作气的聚散,把一切统一于气,气又根源于道,回答了万物统一性的问题。这些思想在以后各段不断得到充实。第二段,圣人效法天道而行无为之治,天地阴阳四时各得道而自足。第三段,啮缺问道于被衣,提出真正知道者应是“形如槁骸,心若死灰”,暗昧无心的样子。第四段,提出人的形体、生命、性命都非自有,而是受天地造化支配的。


第五段内容较复杂,讲了有形生于无形,精神生于道,万物生于精,并以形相生的宇宙生成论问题。还讲天地日用万物得道而成,生死只是自然转化过程,用不着为此而忧乐。第六段,道无所不在,即在万物中,又支配万物的运动变化过程。第七段,包括两个故事,一个通过弇■吊之口,讲述道“视之无形,听之无声”,人们所议论的道,都是非道。一个故事通过泰清与无穷等的对话,又进一步阐述道不可闻、不可见、不可言。没有任何名言与道相符。因此,靠闻见言说不能达于至道。第八段,亦有二个故事。光曜问无有,讲至道不执著于有无。另一个故事写捶钩老人精神专注而技艺如神,推证不分心于外物,则得大道而无不通。第九段,冉求与孔子讨论天地之始观问题,提出“古犹今也”,没有分别。还提出死主各自成体和“物物者非物”的生死观和宇宙观问题。第十段,持守无为之道,不强求其所不知不能,“至言去言,至为去为”,不送不迎,听其自然,即可得道。


知北游于玄水之上(1),登蹲弅之丘(2),而适遭无为谓焉(3)。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4)?何从何道则得道(5)?”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6)。知不得问,反于白水之南(7),登狐阕之上(8),而睹狂屈焉(9)。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10)。知不得问,反于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彼与彼不知也(11),其孰是邪?”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12)。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13)。道不可致(14),德不可至(15)。仁可为也(16),义可亏也(17),礼相伪也(18)。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19)。’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20)。故曰:‘为道者日报,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21)。’今已为物也(22),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23)!生也死之徒(24),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25)!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26)。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27)。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28)。故曰,‘通天下一气耳(29)。’圣人故贵一。”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我,非不我应,不知应我也;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30),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31)?”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32);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闻之,以黄帝为知言(33)。


[注释]


(1)知:虚拟人名。玄水:虚拟河流名。


(2)隐彝(f&eacue;n):假设之地名。


(3)无为谓:虚拟之得道者,与自然合一无为不言之人。


(4)居:居处。服:行事。安:持守。


(5)何从问道:由何种途径。用何种方法。


(6)不知答:意思是说,无为谓视大地万物为一体,无分别之心,故对所问不知答。


(7)白水:传说中的河流名,与玄水相对。


(8)狐阕:虚拟的山名。


(9)狂屈:虚拟人名。本篇所举之人名、地名、河流名多为虚拟,并含有寓义。


(10)中欲言:正想说的当中。


(11)波与彼:指无为谓与狂屈。


(12)不近:与道不相近。


(13)不言之教:不用言语的教化。


(14)致:招致、取得。


(15)至:达到。这句意思是,道与德不能有意求得,愈是有意追求,愈离道德遥远。无为无求,与天地同一,则道致而德达。


(16)仁:指儒家之仁,是有形迹的,可有意去作到。


(17)亏:损弃。义:裁断是非的标准。庄子认为,裁断中取其合宜、弃其不宜,故有损弃。


(18)礼相伪:礼是人制定的社会、道德规范,在推行中重表面形式,不重内在真实,故易流于相互欺骗和诈伪。


(19)出自《老子》三十八章。意为道德仁义礼的相继出现,反映社会由无为进入有为,随着文明的进步,智力的发展,人距离纯真质朴之性愈远,道德也不断下降。只有废止一切文明成果,反朴归真,回复自然,才能达到道德的完善。


(20)华:同花。比喻漂亮的外在形式。庄子认为,礼是在人与人之间失掉忠信后制定出来,起约束作用的。既对人的行为进行约束限制,就必出现种种形式的反限制,从而发起纷争和动乱。所以说礼是“乱之首”。


(21)损:减损,指减损人之知识、经验、欲望等。无为而无不为:因任自然,不加干预,则万物各循其性、自行主化、天不自为而成。


(22)今已为物:现已成有形之物。即由虚无之道聚而成体,再复归虚无则难。


(23)大人:至人,与天道无为一体,故复归大道则易。


(24)徒:类。这句的意思是,生与死为同类,就一物说有生死之别,就万物总体说则无生死之分,此物之生或为彼物之死,生死为同类。


(25)纪:纲纪、条理。


(26)万物一也:气之聚散表现为物生死之无穷变化过程,万物统一于气。


(27)这句是说:人们把自己认为美好的称神奇,把自己厌恶的称为臭腐。神奇与臭腐本没有同一的客观标准。


(28)神奇与臭腐可以互相转化,从转化观点看,二者又是齐一的。


(29)通天下一气:把天地万物看成一气贯通,这种观点包含某种唯物论因素,但气并未脱离虚无之道的笼罩,气不过是道的体现,道的作用而已。通,贯通。


(30)不我告:不告诉我。


(31)奚:何,不近:与大道不相近。


(32)彼:指无为谓。


(33)知言:懂得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道理。


[译文]


知北游到玄水边,登上隐弅山丘,而恰巧碰到了无为谓。知对无为谓说:“我想问一问你:怎样思索怎样考虑则可认识道?如何居处如何行事则可持守道?由何种途径用何种方法则可获得道?”问了三次无为谓不回答,不是不回答,而是不知道要回答。知之问题未得解答,就返回到白水的南面,登上狐阕山丘,而看见了狂屈。知又把那三个问题来问狂屈,狂屈说:“唉!我知道,就告诉你。”正想说的当中忘记了所要说的内容。知未得回答,又返回帝宫,见到黄帝又问及那三个问题。黄帝说:“无恩无虑才能认识道,无定处不行事才能持守道,不要任何途径和方法才能获得道。”知问黄帝说:“我和您知道这些,无为谓和狂屈却不知道,谁是对的呢?”黄帝说:“那个无为谓是真正对的,狂屈接近于正确,我和你终究与道不相近。知道者不言,言道者不知,所以圣人推行不言之教化。道是不能获取的,德是不能达到的。仁可以去做,义可以损弃,礼是相互欺骗的。所以说:‘失去道而后才有德,失去德而后才有仁,失去仁而后才有义,失去义而后才有礼。’礼只是道华丽的外表,而为祸乱之开端,所以说:‘从事于道要天天减损,减损而又减损,以达到无为,无为而后方能无不为。’现已成为有形之物,要想返回虚无之本恨,不也是很难的么!如果说容易作到的话,那只有得道之至人啊!生为死之同类,死为生之开始,谁能知道其条理伦序!人之出生是气之聚合。气聚台则得生,散灭就死亡。如果死生是同类的,我还有什么担心呢!所以万物是一体的。人们把自己认为美好的称神奇,把自己厌恶的称臭腐。臭腐可以转化为神奇,神奇可以转化为臭腐。所以说:‘贯通天下只是一气而已。’因而圣人重视一。”知对黄帝说:“我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回答我,不是不回答我,不知道要回答;我问狂屈,狂屈欲说给我又不说了,不是不说,是欲说当中忘记所要说的了;现在我问于您,您知道这么多,何故说是与大道不相近呢?”黄帝说:“无为谓是真正知道者,因为他不知;狂屈近似于知道,因为忘记所知;我和你终究与道不相近,因为是知。”狂屈听到后,认为黄帝是知言的。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1),四时有明法而不议(2),万物有成理而不说(3)。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4)。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今彼神明至精(5),与彼百化(6)。物已死生方圆(7),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8)。六合为巨(9),未离其内(10);秋毫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11),终身不故(12);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13),油然不形而神(14),万物畜而不知(15)。此之谓本恨,可以观于天矣(16)。


[注释]


(1)大美:指夭地覆载万物,生养万物而又不自居其功,具有最大美德。


(2)明法:明确的规律。


(3)成理,万物生成之理。


(4)原:归本、推究之意。达:通达。


(5)彼:指天地。神明:天地蕴含的活力、创造力,虽无形可见却无所不在,主宰一切,它是极精微的。


(6)彼,指万物。与彼百化:天地参与万物之各种变化。


(7)死生方圆:物或生或灭,或方或圆,变化无方,形态各异,莫知其所由来。


(8)扁然:犹遍然,普遍地。


(9)六合:上下四方的无限空间。巨:巨大。


(10)其:指道。这句话是说,六合虽巨大,亦在大道中。


(11)沈浮:升降、往来。表示万物的相互作用与无穷变化。沈,通沉。


(12)故:陈旧,不故:言其新故相除,永葆生机。


(13)惛然,暗昧之状。形容大道暗昧模糊,似亡而存的样子。


(14)油然:流动变化无所系着之状。


(15)万物畜:万物为其畜养。


(16)观于天:观见自然之道。


[译文]


天地有最大的美德而不言说,四时有明确的规律而不议论,万物有生成之理而不解说。圣人推究天地之美德而通达万物生成之理。所以至人自然无为,大圣人不造作,观察天地之道加以效法而已,现今天地之神明极精微,参予万物的无穷变化;物:发生或生或灭或方或圆的变化,没有办法知道它的根源;万物自古以来原本就这样普遍存在着。六合虽然巨大,未超出道之外;秋毫虽小,待道而成形体。天下万物无不在升降变化,终生都不会陈旧;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秩序;大道暗昧模糊似亡而存,流动变化没有形状而神妙莫测,万物为其畜养而不知。这就叫作本根,可以由此观见自然之道。


啮缺问道乎被衣(1),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2);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3);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4)。汝瞳焉如新生之犊(5),而无求其故(6)。”言未卒,啮缺睡寐(7)。被衣大说,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8),真其实知(9),不以故自持(10)。媒媒晦晦(11),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12)!”


[注释]


(1)被衣:虚拟之人名。据《天地》篇,彼衣是王倪的老师,啮缺是王倪的弟子。啮缺还见于《齐物论》等篇。


(2)若:你。天和将至,天然之和气就会到来。


(3)摄:收敛,一汝度:使思虑专一之意。神:神明之精,即道之功能活力。


(4)居:居处。


(5)瞳(&oacue;ng)然,无知直视的样子。犊:小牛。


(6)故:原由。无求其故,不追究事物原由,漠然置之,听其自然。


(7)卒:终。睡寐:睡着了。


(8)槁骸:枯骨,心若死灰:形容心枯寂不动,没有生机,象完全死灭之灰。


(9)真其实知:真正纯实之知。形如槁木,心如死灰。无知无虑,方是真知道。


(10)不以故自持:不固守故见,与变化同步。


(11)媒媒晦晦:懵懂无知的样子。媒,作昧。


(12)彼何人哉,他是个什么人啊!表达惊叹赞许之意。


[译文]


啮缺问道于被衣,被衣说:“你要端正你的形体,集中你的视线,天然之和气就会前来;收敛你的智慧,专一你的思虑,神明就会来居留你心;德将表现你之美好,道将留在你的身上。你无知而直视的样子就象初生的小牛犊,你不要去追究事物的原由。”话未说完,啮缺已经睡着了。被衣特别高兴,一边走一边唱歌而去,还说:“形体如同枯骨,心如同死灰,真正纯实之知,不坚持故见,懵懂暗昧,没有思想,不能和他计议谋划,他是个什么样人啊!”


舜问乎丞曰(1):“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2);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3);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4),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5)。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6)。天地之强阳气也(7),又胡可得而有邪!”


[注释]


(1)丞:古之得道者,舜之师。又说为官名。古代帝王有四辅之官,左辅右粥前疑后丞,丞即四辅之一。


(2)委形:寄托给你一个形体。委,寄托。


(3)和:和气


(4)委顺:寄托给你顺任自然之性,于是乃有性命。顺,顺任自然。


(5)蜕:蜕变。指生物之脱皮生新。此处比喻人的子孙繁衍能力,也是天托寄给人的。


(6)持:持守。这句意思是说,人的行、住、食都不属于自己,而受天支配。


(7)强阳气:强健运动之气。即天地阴阳二气聚合运动主宰支配一切。


[译文]


舜问丞说:“道可以获得和拥有吗?”回答说:“你的身体都不是你所拥有,你怎么能拥有道呢!”舜说:“我的身体非我所有,归谁所有呢?”回答说:“是夭地寄托给你一个形体;生命非你所有,是天地寄托给你和气;性命非你所有,是天地寄托给你顺应自然之属性;子孙非你所有,是天地寄托给你繁衍子孙的能力。所以行时不知往哪里去,住时不知持守什么,吃东西不知味道。这一切都受强健运动之气所支配,又怎么能获得和拥有呢!”


孔于问于老聪曰:“今日晏闲(1),敢问至道。”老聘曰:“汝齐戒,疏■而心(2),澡雪而精神(3),掊击而知(4)。夫道盲然难言哉(5)!将为汝言其崖略(6)。夫昭昭生于冥冥(7)有伦生于无形(8)精神生于道(9)形本生于精(10),生,八窍者(11)。其来无其往无崖(12),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13)。邀于此者(14),四枝强,思虑恂达(15),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16)。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且夫博之不必知(17),辩之不必慧(18),圣人以断之矣(19)!若夫益之而不加益(20),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21)。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也(22),运量万物而不匮(23)。则君子之道,彼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卵生(,)迹,(,)其外与(24)!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25),此其道与!中国有人焉,非阴非阳,处于天地之间,直且为人(26),将反于宗(27)。自本观之,生者,暗噫物也(28)。虽有寿夭,相去几何?须臾之说也(29),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果蓏有理(30),人伦虽难,所以相齿(31)。圣人遭之而不违(32),过之而不守(33)。调而应之(34),德也;偶而应之(35),道也。帝之所兴,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36),忽然而已。注然勃然(37),莫不出焉;油然谬然,莫不入焉(38)。已而化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39),人类悲之。解其天韬(40),堕其天■(41),纷乎宛乎(42),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43)!不形之形,形之不形(44),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45),此众人之所同论也。彼至则不论,论则不至(46)明见无值(47),辩不若默;道不可闻,闻不若塞,此之谓大得。”


[注释]


(1)晏闲:安闲。


(2)齐:同斋,斋戒为古人在祭祀或其他重要典礼前进行的整洁身心的仪式。疏■(yuè):疏通、疏导之意。而:同尔。


(3)澡雪:情洗干净。


(4)掊(pou)击:打破。知:同智。


(5)谬(yǎo)然,深远莫测。


(6)崖略:概要,大致轮廓。


(7)昭昭,昭明显著。冥冥:暗昧浑沌。


(8)有伦:有伦类可分辨之物,指有形万物。


(9)精神:指精微的流动变化的精气。


(10)精:精气。


(11)九窍:周身之九个穴窍,指人和兽类。八窍:指鸟类。因其肛门尿道合为一窍,比兽类少一窍,故称八窍。


(12)崖:边际。


(13)无门无房:比喻之辞。言道来去无崖迹,没有固走的通行途径和居处之所,如同无门无房一般。四达之皇皇:广大无际四通八达。皇,大。


(14)邀:顺。


(15)枝:同肢。恂(x&uacue;n)达:通达。


(16)应物无方:应接外物,不执滞于成法,能与时变通。


(17)且夫:况且。博,博学。这句的意思是,博学的人不必真知,真知在守约默识,不在广博。


(18)辩:善于辩论。


(19)断之:断弃、抛弃博学善辩之聪明。


(20)益:增加。这句是说,道充满天地,无所不在,不能增加和减少。


(21)保,保守,信守。


(22)渊渊:渊深。魏魏:同巍巍,高大的样子。


(23)运量:运用计量。匮:穷。


(24)彼其外与:彼指君子之道,言其岂能自外于大道呀。


(25)资:取。


(26)直且:只是暂且。


(27)宗:本,指其发生之处,即大道。


(28)喑噫(yinyì):气之聚集。


(29)须臾:片刻。


(30)果蓏(luo):瓜果之总称,分而言之则是木实曰果,草实曰蓏,有理:二者各有区分之条理。


(31)人伦虽难:人间伦理关系虽然很复杂。相齿:按年龄、官爵等大小高低把人排列起来,使有伦序。齿,排列之意。


(32)不违:不逃避。


(33)不守:不拘守,不留恋。


(34)调而应之:调和顺应之。


(35)偶而应之:无心契合而顺应之。


(36)白驹过隙:比喻时间极为短暂,就象快马跑过一个缝隙的时间。白驹,骏马。


(37)注然:如水之涌流。勃然:如苗之茁壮生长。


(38)油然漻(li&aacue;o)然:形容变化消失之状。


(39)生物哀之:人之外的动物,为其同类之死而悲哀。


(40)天韬:天然的弓袋。韬,弓袋。


(41)堕:毁坏。韬■:都有束缚、约束之义。认为死亡就是对这些天然约束的破除。■(zhì),剑袋。


(42)纷乎宛乎:纷坛宛转,形容散失之状。


(43)大归:最大的复归,即死亡。


(44)不形之形:从没有形体达到有形体。形之下形:从有形体变为没有形体。


(45)将至:将至于道之人。务:从事。


(46)至则不议:达于道之人不议论,议则不至:议论之人未至于道。


(47)明见无值:用聪明智慧去识见大道就不得相遇。必须闭智塞聪,无知无虑,才能与道冥台。值,遇。


[译文]


孔子问老聃说:“今日安闲无事,请问您至道是什么?”老聃说:“你要进行斋戒,疏通你的心灵,清洗干净你的精神,打破你的智慧。道是深远莫测难以言说的呀!我将为你讲说其大概轮廓。凡昭明显著之物都生于暗昧浑沌,有形之物生于无形,精气从道生出,形体生于精气,而万物以形体相生。所以具有九窍之生物都是胎生,具有八窍之生物都是卵生。它来的时候没有形迹,它去的时候不见边际,没有固定的通道和居处,广大无际而四通八达。顺应于它,就四肢强健,思虑通达,耳聪目明,用心不疲劳,应接外物不执滞成法而与时变通。天得不到它不会高,地得不到它不会广,日月得不到它不能运行,万物得不到它不能昌盛,这就是道呀!况且,博学之人不一定真知,善辩之人不一定有智慧,圣人是断弃这些的。如那想增加也无法增加,想减少也不能减少之道,是圣人之所信守的。渊深啊它就象大海,高大巍峨啊它在终而复始地运行,运用计量万物而不穷竭,然而君子遵行之道,岂能自外于它啊!万物都前往资取,它也不匾乏,这就是道啊!国中有这样的人,既不是阴性,也不是阳性,住在天地之间,只是暂且把他称作人,他将要返回他的本根去。从本始观察,所谓生,不过是气之聚集而已。虽然有长寿和夭折,相差又有多少呢!只是片刻之间的一种说法,怎么能够以它来确定尧和桀的是非呀?瓜果各有其条理,人间伦理关系虽然复杂,也可以排成伦序的。圣人遭遇此类事不逃避,过去了也不留恋。调和顺应这一切,便是德;无心偶合于这一切,便是道。帝王兴起之道理即在于此。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就象骏马驰过缝隙一样短暂,忽然之间而已。生长兴起,无不发生出来;变化消逝,无不趋于消亡。已经变化生出,又变化而死去,生物为其同类之死而悲哀,人类为其亲人之死而伤悲,解开自然弓袋,毁坏天然的剑囊,纷坛宛转,魂魄将归去,身体也随之消亡;这就是最大的复归呀!从没有形体达到有形体,又从有形体变为没有形体,这是人所共知的,不是将至于大道之人所从事的,这是众人所共同议论的。那些达于道之人不议论,议论之人则未至于道。用聪明智慧去识见大道就不能相遇,善辩不如沉默。道是不能闻知的,闻听不如闭塞,这就叫最大获得。”


东郭子问于庄子曰(1):“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2)。”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3)。”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瓷(4)。”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5)。正获之问于监市履豨也(6),每下愈况(7)。汝唯莫必(8),无乎逃物(9)。至道若是,大言亦然(10)。周遍咸三者(11),异名同实,其指一也。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12),同合而论(13),无所终穷乎!尝相与无为乎!澹而静乎(14)!漠而清乎(15)!调而闲乎(16)!寥已吾志(17),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18),去而来而不知其所止,吾已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彷徨乎冯闳(19),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20)。物物者与物无际(21),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者也(22)。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23)。谓盈虚衰杀(24),彼为盈虚非盈虚(25),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


[注释]


(1)东郭子:住在东郭的某先生。


(2)期:必。必指出具体所在方可。


(3)稊稗:稗指稗草,稊与稗相似。


(4)譬(pì),砖头。


(5)固:本来。不及质:未接触道的实质。


(6)正:古代管理市场的官名,名字叫获,监市:监管市场之人,为正获的助手们。豨为大猪。履,踩。意思是,管理市场的官员正获问他的助手,如何通过踩猪腿检验猪的肥瘦。


(7)每下愈况,愈是往猪腿下面踩,愈能比况出猪的肥瘦程度,因为愈往腿的下部愈难长膘,如果下腿都很肥,猪的其他部位就更肥了。用以比喻在最卑下处也有道的存在,可见道是无所不在的。


(8)汝唯莫必:你不必要求证实道在那个物上面。


(9)无逃乎物:所有的物都未逃离道外。


(10)至道:最高的道,大言:表达至道之言。


(11)周遍咸,三个同义词。


(12)无何有之宫:虚无之境,至道之乡,无所有而又无所不有。


(13)合同而论:把你的言论合同于至道之言。


(14)澹而静:淡漠而清静。


(15)漠而清:寂寞而清虚。


(16)调而闲:调和而安闲。


(17)廖:空虚寂寥。


(18)本无所往,故往而不知所至之处。无心而动,听其自然。


(19)彷徨:逍遥自在的样子。冯闳(p&iacue;ngh&oacue;ng),广阔空虚之境。


(20)入焉:进入广阔虚空之境。穷:边际。


(21)物物者:使物成为物的那个东西,指创生万物之道。与物无际:与具体有形之物没有分界。道创生万物又寓于万物之中。


(22)物际:物与物之间的分界。


(23)不际之际:由没有边际之道转成有形之物。际之不际:由有形之物复归无际之道。


(24)盈虚衰杀,盈满、空虚、衰败、消杀。


(25)彼:指大道。大道支配万物之盈虚转化,而其自身并无盈虚之别。


[译文]


东郭子问庄子说:“所谓道,在哪里呢?”庄子说:“无所不在。”东郭子说:“必指出具体所在才可以。”庄子说:“在蝼蛄蚂蚁之中。”问说:“为何在这样卑下处呀?”回答说:“在稊稗里面。”问说:“为什么更卑下呢?”回答说:“在砖头瓦片中。”问说:“怎么更甚于前呢?”回答说:“在屎尿中。”东郭子不再出声。庄子说:“先生所问的,本来就没有接触道的实质。管理市场之官正获问他的助手如何踩猪腿检验猪的肥瘦,告知他愈是往下面踩愈能比况清楚。你不必要求证实道在哪个物上,所有的物都未逃离道外。最高之道是这样,表达至道的大言也是这样。周、遍、咸三个同,名不同而实相同,它们所指之实是同一的。尝试相互夫游历至道虚无之境,把你的言论合同于至道之言,就不会有所穷尽了!试着相互顺任自然无为,淡漠而清静啊!寂寞而清虚啊!调和而安闲啊!吾心虚空寂寥,本无所往,故往而不知所至何处,去了又来不知止于哪里,我已在其间来来往往,而不知哪里是终点。逍遥自在于广漠空虚之中,大知之人进入此境也不知它的边际。创生万物者与物没有分界,而物是有分界的,就是物之界限。由没有分界之道转成有形之物,又由有形之物复归没有分界之道。所谓盈满、空虚、衰败、消杀,道使物发生盈虚变化,而自身却没有盈虚分别;道使物发生衰杀之变,而自身并不衰杀;道使物有本末之变,而自身无本末;道使物有积散变化,而自身无积散。”


妸荷甘与神农同学于老龙吉(1)。神农隐几阖户昼瞑(2),妸荷甘日中阖户而入(3),曰:“老龙死矣!”神农隐几拥杖而起(4),嚗然放杖而笑(5),曰:“天知予僻陋慢訑(6),故弃予而死。已矣,夫子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7)!”弇■吊闻之(8),曰:“大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9)。今于道,秋毫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体道者乎!视之无形,听之无声,于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于是泰清问乎无穷曰(10):“子知道乎?”无穷曰:“吾不知。”又问乎无为,无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数乎(11)?”曰:“有。”曰:“其数若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可以散(12),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泰清以之言也问乎无始(13)曰:“若是,则无穷之弗知与无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14)”于是泰清中而叹曰(15):“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16)?”无始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17)道不当名(18)。”无始曰:“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道无问,问无应。无问问之,是问穷也(19);无应应之,是无内也(20)。以无内待问穷,若是者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大初(21)。是以不过乎昆仑,不游乎太虚(22)。”


[注释]


(1)妸(ē)荷甘、神农、老龙吉:都是虚拟之入名。


(2)隐几:凭靠小几。阖户:关门。瞑:同眠。


(3)奓(shē):推开。


(4)拥杖:抱持手杖。指因过度震惊,突然抱杖而立。


(5)嚗(b&oacue;)然:手杖掉地发出之声。笑:不哭而笑,言其已悟生死齐一之道。


(6)天:指老龙吉,言其有自然之德。僻陋:孤陋寡闻。慢訑(dàn):怠慢荒唐。


(7)夫子:先生,指老龙吉,发:启发。狂言:至言。常人不能理解,视之为狂妄之言,而不相信。


(8)弇■(yǎngāng)吊:虚拟人名。


(9)体道者:与道相合之人,系:凭依、归依。


(10)泰清、无穷、无为、无始:皆为虚拟之人名。


(11)数:道理,规律。


(12)约,收敛。这句的意思是,道可处富贵,可处贫贱,可以收敛,可以分散,是变化不定的。


(13)之言:此言,指无为讲说道数之语。


(14)弗知内矣,知之外矣:对道无所知,才是真正内心体悟了遁;对道有所知,能用语言说出来,这只是见到道的外在形式。


(15)中:《释文》引崔譔本作印,同仰。


(16)不知之知:不用名言相状对道加以表述的知,这种知才是真正知道。


(17)形形之下形:使形成为形的哪个东西,本身是无形的。即指道。


(18)道不当名:道之实与名是不相应的,不相符的。庄子认为,道不可名,如果加给一个名,就被限定,而不同于真正的道。不管给它起个什么名,都不可能达到名实相符。


(19)无问问之,是问穷:道是不可问的,不可问面又要问,这种问是空的。穷作空。


(20)无内:没有内容。


(21)大初:天地未分前的浑饨状态,万物之本始,即指大道。大,作大。


(22)昆仑:地之极高处,比喻有形与无形的分界处。大虚,广漠的虚空。


[译文]


妸荷甘与神农一同就学于老龙吉。神农凭靠小几,关起门昼寝。中午时候间荷甘推门而入说:“老龙死了!”神农凭几抱持手杖立起,嘭的一声放下手杖笑着说:“先生知道我孤陋寡闻怠慢荒唐,所以弃我而死。完了,先生没有留下启发我的至言而死去了!”弇■吊听后说:“与道相合的人,是天下君子所归依之人。现在他对于大道,连秋毫末端万分之一都未得到,还知道怀藏其至言而死去,又何况那些与道相合的人呐!道看起来无形,听起来无声,人们对它的种种议论,叫作暗昧不明,他们所论述之道并不是真道。”


于是泰清问无穷说:“您知道吗?”无穷说:“我不知。”又问于无为,无为说:“我知道。”又问:“您所知之道,也有什么道理规律吗?”回答说:“有”。又问:“它的道理规律是什么?”无为说:“我知道可处富贵,可处贫贱,可以收敛,可以分散,这就是我所知道之道理规律。”泰清把这话来问无始,说:“如果是这样,则无穷之不知道与无为之知道,究竟谁是谁非呢?”无始说:“不知是对道知之甚深,知是对道所知极浅;不知是内心悟道,知是只了解一点道的外在形式。”于是泰清仰天而叹说:“不知就是知吗?知就是不知吗?谁能知道不用名言相状表述之知是什么?”无始说:“道不可闻知,所闻知的都不是道;道不可见,所见者都不是道;道不可言说,被言说出来的都不是道。需知创生有形万物的东西是无形的呀!道与它的名是不相应的。”无始说:“有人问道而给予应答的,就是不知道;就是那个问道之人,也是没听说过道。道是不能问的,有问也不应回答。本不可问又要问,这种问是空的;本不应回答而回答,这种回答是没有内容的。以没有真实内容的回答去对空问,如果这样,对外不能观察宇宙之无限,对内不能了解道之根本。因此他不能超越有形之界域,不能逍遥于广漠之虚空。”


光曜问乎无有曰(1):“夫子有乎?其无有乎?”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2),窅然空然(3),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4)。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5)。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6)!”大马之捶钩者(7),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8)。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与?”曰:“臣有守也(9)。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于物无视也(10),非钩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11),以长得其用(12),而况乎无不用者乎(13)!物孰不资焉!


[注释]


(1)光曜、无有:皆虚拟之名。


(2)孰,通熟。熟视:仔细观察。


(3)窅(yǎo)然:隐晦不明之状,亦为空寂之意。


(4)搏:触摸。


(5)有无:光曜无形体,听不到摸不着,故言有无。但还可以看见,未达绝无形迹之无无。


(6)为无有:既不执着于无,也不执着于有,而是有无双遗,超越二者,达到一个更高境界。此种境界一般人是无从达到的。


(7)大马:官名,指楚国之大司马。捶:锻造。钩:剑名。


(8)豪芒:锋利有光芒。


(9)守:持守,毕生专心持守于此。


(10)于物无视:对别的东西部视而不见,一心只在造钧上。


(11)用之者:指打造钩的技艺。假:借助、凭借。不用之者:指平时于物无视,专注于此道。


(12)长:长期。


(13)无不用:于物皆不用心,而至于无无之境,达于至道之域,则万物无不资取于他。


[译文]


光曜问无有说:“先生是有呢?还是无有呢?”光曜没有得到回答而仔细观察其状貌,隐晦空寂的样子,整天看它也看不见,听也听不到,摸也摸不着。光曜说:”达到极致了,谁能至于此境啊!我能达到无,而未能达到无无。及至超越有无之境。又从何达到呀!”楚国大司马有一位造剑的人,已经八十岁了,造出之剑仍然锋利有光芒。大司马说:“你是技艺高呢?还是其中有什么道理?”回答说:“臣有所持守。臣在二十岁时就喜好造剑,对他物视而不见,不是剑就不去察看。”这是造剑之技艺借助于平时的专注上,因此能长期得以熟练运用,何况于物皆不用心而达于至道的人呢!万物谁不资借于他呀!


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冉求失问而退(1)。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2),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3);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4)?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5)?”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6)!不以生生死(7),不以死死生(8)。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9)。有先天地生者物邪(10)?物物者非物(11),物出不得先物也(12),犹其有物也(13)。犹其有物也,无已(14)。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己者,亦乃取于是者也(15)。”


[注释]


(1)失问:失去问意。心有所悟,不想再问。


(2)昭然:明白。昧然:胡涂。


(3)神者先受之:用空虚的心神先接受领会。


(4)不神者求:不神者指外界事物及道理。向外界事物道理去寻求验证,所以变得胡涂了。


(5)这句意思是,古有子孙,于是代代繁衍,今天才有子孙。如果古无子孙,今日也不会凭空生出子孙。由此推证,古代和今天相同,今天即是古代的继续。


(6)未应:不要应答,待继续讲说下去。


(7)不以生生死:死者自行死去,新生者并不是使已死者复生。


(8)不以死死生:新生者自生,死去者也不是使新生者死去。


(9)待:相互依赖、相互依存之意。死与生并不相互依赖,它们各有自己的体系。


(10)者:作之解。这句意思是:有先于天地就生成之物吗?


(11)物物者非物:生成物的那个东西,不是物自身,而是物之它体。


(12)物不得先物:被生成之物不能先于生成它的物而存在。譬如生物由细胞生成,细胞由分子生成,分子由更小的东西生成等等,这样生物不能先于细胞,细胞不能先于构成它的分子,分子不能先于构成它的更小原素,这样追溯下去,以至于无穷。如《齐物论》所说:“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是没有穷尽的。在这无穷系列中,后一环节之物下能先于前一环节之物存在,即是“物不得先物”。


(13)犹其有物:生成此物的物,上面仍然还有它的生成者。犹,依然、仍然。


(14)无已:没有止境。


(15)取于是:圣人即是取法于自然之理,故其爱人类无止境。是,指上面所说自然之理。


[译文]


冉求问孔子说:“未有天地以前的情形可以知道吗?”孔子说:“可以。古代和现今相同。”冉求不想再问而退去。第二天又来相见,说:“昨天我问‘没有天地以前的情形可以知道吗?’先生说:‘可以。古代和今天相同。’昨天我还明白,今天我又胡涂了。请问这是为何呢?”孔子说:“昨天你明白,是用空虚之心神先加接受和领会它;今天又胡涂,则是向外界事物道理寻求验证之故啊!没有古也没有今,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如果说以前没有子孙而今天有了子孙,这样说可以吗?”冉求没有回答。孔子说:“算了,先不要应答!死者自死,新生者不是使已死者复生;生者自生,死者也不是使新生者死去,死生是相互依赖吗?它们并不依赖而各有体系。有先于天地就生成之物吗?生成物的那个东西一定不是物自身,被生成之物不得先于生成它的物而存在,生成物上面仍然还有生成者,生成者上面仍然有生成者,是没有止境的呀!圣人的爱人类没有止境,也就是取法于此启然之理。”


颜渊问乎仲尼曰:“回尝闻诸夫子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1)。’回敢问其游(2)。”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3),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与物化者,一下化者也(4)。安化安不化(5),安与之相靡(6),必与之莫多(7)。豨韦氏之囿(8),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9)。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也(10),而况今之人乎!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山林与,皋壤与(11),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为物逆旅耳(12)!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13),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14)。无知无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务免乎人之所不免者(15),岂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为去为(16)。齐知之所知(17),则浅矣。”


[注释]


(1)将:送。这句意思是,不送不迎,听其自然。


(2)游:指精神之出入自在。


(3)外化:随顺外物之变化而变化。内不化:内心平静安宁、恒定不变。


(4)一不化,恒常保持淡漠无心,即是一下比,有此则可与物化。


(5)安,习惯。这句意思是,不管化与不化,皆能习惯自处。


(6)靡,顺。


(7)莫多:不增益。循物之性,顺其自然,不予增减。


(8)豨韦氏:远古之帝王,又见《大宗师》篇。囿:古代帝王畜养禽兽之园林。


(9)囿、圃、宫、室:皆指帝王居处游息之所。圃比囿小、宫比囿小,室比宫小。居处之所愈小,精神愈狭隘,道德愈衰落。


(10)■(ji):和。这句意思是,儒墨二家之师,是非对立最难调和,古之君之亦能顺应调和,何况今人之一般争论呢。


(11)皋壤:平原。


(12)直:但。逆旅:旅舍。


(13)遇:遭遇,接触。这句意思是,遇到则知,不遇则不知。遇有限,知亦有限。


(14)能能:能作到力所能及的。


(15)人之所不免:人有所知所能,亦有不知不能,不知不能是人所不能避免的。庄子认为有的入却要强求避免,劳心弗力以自逞,为害生之道。


(16)至言去言:至道之言去掉言说。至为去为:至道之为去掉有为。


(17)齐:齐一。知之所知:靠主体与外界接触所得之知,是靠学习和教化所得有形迹之知,这种知是浅陋的。


[译文]


颜渊问孔子说:“我曾经听老师说:‘不要有所送,不要有所迎。’我请问如何能使精神出入自如。”孔子说:“古时之人随顺物化而内心安定不变,现今之人内心游移不定而又执滞外物不能顺应其变化。能随顺外物变化的,一定是内心淡漠安定之人。不管是变化还是不变,都能习惯自处,习惯与其相顺应,参与变化而不加增益。豨韦氏的园林,黄帝的园圃,虞舜之宫殿,汤武之宫室,居住愈狭小而道德愈低下。称得上君子之人,就是对儒墨老师那样对立,也能使其是非相互调和,何况是对待今人之争论呢!圣人与物相处而不伤害物。不伤害物的人,物也不能伤害他,只有无所伤害的人,才能与人相交往。山林啊,平原啊,都能使我欣然快乐!快乐还没有完毕,悲哀又继之而来,悲哀与快乐的到来,我不能抗拒,其离去我也不能阻止。多么可悲,世人之心只是为悲哀欢乐提供之旅舍罢了!他们只知所遭遇到的,不知所未曾遭遇到的;只能作到力所能及的,不能作到力所不及的。有所不知有所不能,本来就是人所不能避免的。那些人强求避免人所不能避免的方面,岂不也是可悲的公!至道之言去掉言说,至道之为去掉有为。想齐一人们所得之知,则是浅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