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没有摩天轮(29)

作者:浅白色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23:28

|

本章字节:6544字


“真没事。”


“要真没事那我睡了?”


“嗯,睡吧。”


“我真睡了啊。”


“……别睡。”


“那你说啊。”


“谁规定了不说话就必须睡觉?”


“那你想干嘛?”


“不干嘛。”


经过这段让人徘徊在抓狂边缘的对话,白彦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十分严肃地问我:“宁默,该不会是婚前焦虑吧你?”


“不是婚前焦虑,是闪婚焦虑。我们俩这样能结婚吗?”我茫然地挠了挠头。


“抬起你右边的爪子,看看上面有什么,看完了睡觉


!”他把我按倒在枕头里。


……


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我们如此轻信了彼此,以为这就是结局。直到最后才恍然发觉。其实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由陌生到亲近再由亲近到疏离,没有任何一段关系可以例外,也许每段关系的结束都有不同的原因,总之结果是毫无悬念的殊途同归。


这些天来我习惯了木然地蜷缩在沙发里或床上,任由身边人来来去去嘘寒问暖紧张担忧……给不了一点反应。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如同被人强行下掉了电池的电动玩具,已经丧失了反应能力。只有反反复复地不断记起一些片段,会忽然突兀地一个人笑出声来。


仿佛是顾昕推门进来,跟我说她下月初就要走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的脸,感觉耳朵里有轻微的蜂鸣。好像下雨天玻璃窗上细密的沙沙回响,好像炉火上沸腾了的开水溢出容器。很奇异地,她说的话逐渐在我耳朵里变得模模糊糊了,只见她的嘴唇线条挺好看地翕动,她身后窗外的天空忽然像蓝色颜料被水冲了个干干净净,哗地变与了一片白。接着我一点点没了知觉,只看到白彦在云端微笑。


那样清澈的微笑。


他穿那件zegnu白衬衫向我伸出手:“把电话借给我。”


接着是轰然的爆炸声。天空都零落成碎片。


不,我不借你。我分不表是昏睡是清醒、是现实还是梦中,只知道死死地抱紧了包没拿地向前飞奔。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啊……我回到了初见那天,白彦站在阳光里向我要电话。不,不行。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会狂奔过去不回头。这个世界每天上演那么多擦身而过,我只是想时光倒流,回到我们认识之前,让你我在浑然不觉中错失彼此。


如果当天我没有停下来给你电话,今天我们依然像两个蜗居在城市角落里的陌生人一般,各自好好生活;各自与一个某某人结婚生子变老或死去等等,不再有关联。


失去知觉之前,脑海里不停地如强迫症般闪过自己抱着包在某个午后没命地在告状狂奔的画面。我狂奔。越过树荫人群车流马路。穿过风声空气声阳光照射树叶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我只想时间倒退,没命地逃离遇见白彦的现场。


时间在面前竖起一堵看不见的墙,我一头撞了上去,眼前终于一片黑暗。


……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忽然多出来一票人:白霖叔叔,chrisine阿姨,爸妈,顾昕,于筝,甚至还有敖然等等。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表情跟我说着各种各样的句子,接连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屋了里才安静下来。


我一片茫然。


抬头望窗外满天棉絮的白云,一团一团塞住了眼前的视线。


“小宁,我跟chriaine商量过了,你搬过来跟我们住好不好?”白叔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从半梦游状态中惊醒他脸上隐约留着青灰的胡渣,仿佛比上次见憔悴了苍老了。他去对我微笑,那是一种好像被淹了水的晴天娃娃的笑脸。模糊,疲惫。


我妈不说话,不停地从厨房和进进出出,一遍一遍热我感觉不出味道的粥和汤。


白叔叔还在等我回答。


我忽然地微笑:“我跟白彦一起去。他去,我就去。”


最先哭的是chrisine阿姨,然后是我妈,她的汤洒在了自己裤子和鞋子上,一片狼藉。白叔叔转过身去。


只有顾昕,走过来抓住我猛晃:“宁默,都二十多天了,你还要神经错乱到什么时候?!”


她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看亲子是气的不轻。


不过我不在乎。我也对她笑了笑,“是二十二天。”


对啊,二十二天。


三下天之前白彦飞去香港到集团公司开会。二十二天前他正要回来。那时候我已经接到了面试通知,每天塞着耳机听法文其实当时我已经决定了即使面试通过都不会去巴黎,但就是没法抗拒面试的诱惑。


记得那天一大早我躺在被窝里背词汇被他的电话打断,他声音听起来还算愉快,说:“起来了?我上午还有事可能赶不去上十点多的飞机了,改签了。要推迟点儿来,晚上到。”


“噢,行啊。”我迟疑着随口回答,正酝酿要如何开口。


“这几天没去我那儿?”他接着问。


一提到这个我就没有兴致:“没。我没事去你家干嘛?”


他还挺有说笑的心情:“宁默同志,你就不能提早实习一下怎么做人家太太?这么多天没人在,房子乱着呢,晚上回来怎么住?不是要色诱我留宿你家吧?”


“谁爱留你,你就不会住酒店?”我态度不甚友好地反问。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轻声说:“我不想穿别人的拖鞋。”


他停了停,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候我的房间门口传来于筝的脚步声,她见我在跟白彦通话,便指着自己的手机对我眉飞色舞地做口型:“我被录取了!要去新橙上班了!”说着还比了个穿衣服和吃东西的动作,又再指了指大门口,示意我赶紧起床来一起出去找吃的庆祝。


“行了,你不是有事吗,我一会儿还跟于筝出去,回来再说。”于是我打破短暂的沉默,挂了电话。


很奇怪,出门口的时候我无端地猜想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应该是眉头有些微微的皱,像晴空里的微风将云吹起了波澜,转瞬便平息过去。


然而我们没能“回来再说。”因为白彦没能回来。


当天傍晚,那趟本该在首都国际机场降落的航班中途在某个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地方撞山失事,飞机粉碎性裂解,机上141人全部遇难。


新闻里说撞击点海拔520米。从撞击痕迹判断,飞机是呈接近90°的右坡度侧着撞山的,当时现场失火,据说,事故后有关技术文件曾被重新查阅过,证明该机右发动机油门反应迟缓,虽经检修,但未能彻底排除。


我仿佛看到一朵破空燃烧的璀璨烟花,升腾起各色烟雾弥漫了视线,带着噼辟啪啪的裂响声震耳欲聋。那一刻似乎眼已失明耳已失聪。


新闻还说由于飞机是在撞击后粉碎性裂解,残骸搜集十分困难,大部分已找不到或流失。于是,从知道白彦遇难到亲眼见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用去了整整六天不眠不休的等待。


第一天,白叔叔和chriaine阿姨闻讯起来。


第二天,我接到快递公司的电话。是一个事故当天上午寄出的包裹,寄件人姓名里赫然写着“白彦”。拆开来看,里而是一双浅咖啡色格子拖鞋,鞋面上的细绒干净柔软。闭上眼睛,那是白彦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容。


我打开他的鞋柜,把那双新的格子拖鞋放了进去。这才发现鞋柜里根本没有一双粉色的维尼拖鞋。我以为始终在他心里占据着某些位置的往事,原来早已经只剩下一片空荡。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第六天,一枚再熟悉不过的银白色指环被交到我手里。他的戒指跟我同款。只是稍稍完一点,简单的圆环里向内镶嵌着闪烁如星的钻石。转过戒指背面,内圈上细细地刻着“b&n”。我们的名字首字母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