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最高潮：马仔vs老大

暂不说此后的巨变，这次总归是凯旋而归，众人皆喜。不过猪笼城寨好日子没过几天，漫天乌云夹杂着斧头帮就侵凌过来了。

当年郑庄公听了祭足的鬼主意假名伐宋，周桓王听说自己的名誉权和肖像权被侵犯，自然怒不可遏，将庄公仅有的“左卿士”的荣誉称号都给扒了。庄公赌气，此后5年都没去拜会老大。周天子终于拍案而起。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传檄四方！共讨郑国！”

身边的大臣这回是劝不住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作为第一个诸侯霸王，马仔郑庄公和老大周桓王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所谓枪打出头鸟，周桓王对郑庄公实在是忍无可忍。堂堂大周天子，想必振臂一呼，自然从者如云！可惜的是，传檄到了四方，来的只有陈、蔡、卫三国。

周桓王晕菜了：“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还是那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周桓王是活动发起人，说了要打就只能打了。

天子大军开到的消息传到了郑国，国内战和意见不一。

祭足提议谢罪言和，毕竟自从周室东迁，正版key续订之后，还没有谁敢和天子大军正面交锋的。

高弥渠也提议避其锋芒，坚壁清野，坚守不战。过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郑庄公骨子里当然是主战的。可是这回左右手都软了，自己也就犹豫起来。

遥想当年，爷爷为天子而死，博得忠心为主的美名；当今天子的老爸在自己这里做过人质之后哭了几下就体力不支，翘辫子了；自己割过天子的麦子做皇室麦片吃，带过天子的帽子狐假虎威地打来打去。天子姓姬，我也姓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是，就这么出城请降，当着大家的面批评可以，做自我批评就太丢脸了。就在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大臣走出来提议：“以臣战君，确实于理不合。但是打则打矣，宜速不宜迟。臣有一计，战则必胜！”

“必胜？”郑庄公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正是公子吕之子，大夫公子元。

公子元继续说：“王师一分为三，陈国为左军，蔡卫为右军，天子率中军。陈国先君与您有城下之盟、握手之交，只因如今政府更替，立足未稳，不得不听从王命。所以陈国必不用命，左军最弱，可以先破。右军蔡卫虽与我世仇，但无一胜绩。上场就恐郑，若见陈军溃败，必然士气大跌，连球都不会踢了，何况打仗？只剩天子老儿孤家寡人，必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公子元的主战言论点醒了庄公，既然能必胜，还怕他作甚？于是感叹道：“你老爸后继有人啊！郑国迎战！”

座谈会开到一半，探子来报：“王师已到繻葛。”

繻葛就在河南长葛的北边，就是当年公子冯险些当了炮灰的地方。

如今长葛的特产是腐竹。虽说腐竹不等于腐烂的竹子，不过“繻葛之战”的确把周天子的腐朽之气散发于天下。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东周王室那已然干瘪的权威。

有言在先，响应王师的只有陈、蔡、卫三国。

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卫国州吁的那句“陈蔡小国，呼之即来”，而且州吁还有宋鲁相助。看来，现如今，正统天子的感召力连一个篡国的州吁都不如了。

本来周桓王还自以为是，以为王师一到，金字招牌，必定所向披靡。哪成想，郑庄公竟然列队布阵，扎营竖旗，准备开战了。

周桓王看着郑庄公的中军帅旗自然受不了。从小的家庭教育一直告诉他，“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想到现在臣子敢和天子扳手腕了！不过还是别生气的好。要是周桓王知道郑庄公开始的时候是想拿“蝥弧”做帅旗，岂不是要吐血而死。要知道，“蝥弧”上写的是“奉天讨罪”！

oh，mygod！

郑庄公竟然想自己奉天讨天子的罪过。及时雨宋江的“替天行道”大旗是逼上梁山之后才竖起来的，现在庄公也想造反了？更要命的是，庄公手下的大臣几乎没有反对的。要不是祭足极力劝阻，估计郑庄公真要向正版的周天子“奉天讨罪”一回了。

看来，周桓王这回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况且面对这般豺狼虎豹，泥菩萨过江，小命难保啊。

郑军的阵型非常新潮，是高渠弥提案的“鱼丽之阵”。

所谓“鱼丽阵”就是以战车为中心，疏散配备步兵的战阵。形似鱼鳞，故名“鱼丽”。类似于“坦克加步兵”战术，协同作战。玩《三国群英传》的同学们应该知道，鱼丽阵可以防“龙炮激射”，配上弓箭兵简直是无敌阵容。同理，周天子这条真龙的怒气在鱼丽阵中无处发泄，最后还败于弓箭。

郑庄公按照公子元的建议，把郑军分为左中右三军。

大夫檀伯领右军，先攻陈军；大夫祭足领左军，再攻蔡卫；自领中军，带着高渠弥、暇叔盈、祝聃、原繁直攻周桓王。

本来两军已然短兵相接，要打就打吧。?是既然周天子这么个大干部亲临战事现场，那还是有必要发表一下感慨、表明一下态度、布置一下任务的，最后大家鼓掌、散会，该干什么干什么。果然，周天子开始在两军阵前畅意抒怀了。

说着说着，天子军队这边已经哈欠连连，睡意绵绵；郑国军队那边虽然没人剥夺天子说话的权力，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磨磨刀、耍耍枪，做做热身运动吧。

从公鸡打鸣一直说到了晌午时分，周桓王顿觉嗓子有点干，肚子有点饿。

终于，发言完毕了。

天子的军队开始热烈鼓掌，衷心感谢发言结束。

郑国的军队开始猛烈冲锋，打完收工回家吃饭。

檀伯杀到陈军阵前，本来就是来跑龙套的陈军在睡梦中溃败。

祭足杀到蔡卫阵前，蔡卫见陈军已败，果然恐惧瞬间压倒仇恨，也跟着跑了。

总之，左右两军，三下五除二，没解决的都跑了，没跑的都解决了。

然后，檀伯与祭足各领军马与郑庄公的中军汇合，三面夹攻周桓王。

那时候的天子军中，打哈欠的、打呼噜的、流口水的、说梦话的都被鼓掌声、惊呼声、马蹄声、惨叫声、骂娘声惊醒。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原来的左右两翼都换了旗帜，情人保护的臂膀变成了暴徒凶恶的双臂。

大势已去，逃还是不逃，这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天子孤军被郑国的三路大军一顿绞杀，旗倒兵散、车毁人亡。周桓王还算英勇，没有带头跑，反而领亲兵断后。当然，从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出天子中军实在没用。所谓“养兵一时，用兵一日”，最后竟让天子断后，着实可笑。

可笑之后往往是可悲。天子华盖，规制自然和旁人不同。即使乱军丛中，也是一眼就可以分辨得清。所谓“万绿丛中一点红”，反越自卫战的时候，不少烈士就是死在这个显眼的“红”上。这次，特殊的天子行头也让周桓王真的明白了什么叫“众矢之的”。也许周桓王之所以敢亲自断后是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没人敢动他一根毫毛。

天真啊！

神箭手祝聃已经弯弓射箭，一箭飙血，正中天子左肩。幸亏桓王身披铠甲，外加左右保镖护驾及时，这才没丢了性命。

不过最需要感谢的还是自己。要不是他洋洋洒洒的大篇发言，会一箭爆头的祝聃也不至于饿得血糖偏低，失了准心。

祝聃本想再射，却忽然听到郑庄公急促鸣金，只好悻悻而回。

“祝聃射天子”似乎有点闹大了。聚众打架和持刀杀人的性质是不同的。刑不上大夫，何况是天子？即使倒行逆施的周幽王，最后也是借犬戎之手除掉的。那时候还没有突发事件应急预案，郑庄公一看祝聃有心取天子性命，急得赶紧鸣金收兵。事后祝聃也没得奖赏，最终郁闷而死。虽有厚葬，显然只是出名，没有发财。

事到如今，祭足谏言，还是去跟天子道个歉吧。

郑庄公想，打都打了还胜了，射都射了还中了，砍你一刀再道个歉，那是我有素质。

于是，派祭足拿了点吃的用的，大包小包拎到天子军中，见人就问：“同志们，辛苦了！”旧社会军队的士兵没啥觉悟，回答道：“嗨，不就混口饭吃嘛！”

周桓王在精神上和身体上受到双重折磨，实在心有不甘，只恨回天乏术，嘴上不依不饶地叫嚣着“再发檄文，再讨郑国”。不过有个台阶下就将就着下吧，反正终他一生，再没有起过兵，打过郑。

从此，东周的历史似乎和周天子不搭界了。在之后历史上，趁着庄公小霸的东风，诸侯们一个霸主接一个霸主，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这个世界太混乱，乱世出英雄。这个第一个敢和天子对着干的郑庄公得胜回国，辉煌至极。

此番高潮11年后，郑庄公病逝，享年57岁。

只可惜，英雄驾鹤西去，只留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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