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骑兵军拉比

作者:伊萨克·巴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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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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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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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720字


拉比1犹太教负责执行教规、律法并主持宗教仪式者的称谓。意为老师。据《圣经·新约》所记,犹太人曾多次以拉比称耶稣。


2十八世纪中叶在波兰犹太人***现的宗教神秘主义团体。该派宣传泛神论,强调通过狂热的祈祷与神结合。后该派因风纪败坏而日趋衰亡。


……人皆有一死。永生的只有母亲。母亲一旦故世,会把对她的回忆留于世间,谁也不会亵渎这种回忆。对母亲的追念把同情灌输给我们,一如浩瀚的大海把水灌输给分割世界的河川……


这话是基大利说的。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行将逝去的黄昏用它忧伤的玫瑰红的暮霭团团围住了他。这老头儿说道:


哈西德派2狂热的屋宇连门窗都没有了,可它却是不朽的就像母亲的灵魂那样……哈西德至今仍流着热泪,站在历史风暴的十字路口……


基大利在犹太教会堂内做完祈祷后这么对我说,他领我去见穆泰雷拉比,这人是切尔诺贝利王朝最后一位拉比。


我和基大利沿着主街朝坡上走去。远处,白色的天主教堂像荞麦田那样闪着光。炮车的轮子隆隆地碾过街角。两个霍霍尔1女人挺着大肚子走出院门,在长凳上坐下,脖子上的珠子项圈叮当作响。那颗怯弱的星星在橙黄色的碎霞中燃烧,宁静,礼拜六的宁静,笼罩在日


托米尔犹太人区歪歪倒倒的屋顶上。


1霍霍尔人,一译一撮毛,是俄国人对乌克兰人的蔑称。


2赫尔撒是犹太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始见于十八世纪。


就这儿,基大利指着一幢山墙毁坏了的长方形房子悄声说。


我俩走进砖砌的屋子,里边空无一物,像停尸房。穆泰雷拉比坐在桌子旁,被一群狂人和骗子围住。他头戴狗皮帽,身穿白袍,腰里束着根绳子。他闭目而坐,几根瘦骨嶙


峋的手指伸在大胡子里挠痒痒。


这个犹太人从哪里来?他问道,抬起了眼皮。


从敖德萨,我回答。


是个虔诚的城市,拉比说,是我们的流亡之星,是我们的苦水之井!犹太人,你做何营生?


我正在把《奥斯托罗波尔的赫尔撒2历险记》改写成诗。


了不起,拉比低声说,合上了眼皮,胡狼饥饿的时候就要嗥叫,每个愚人都有足够的愚蠢唉声叹气,只有智者才会用笑声撕开生活的帷幕……犹太人,你学什么?


《圣经》。


犹太人,你追求什么?


欢乐。


穆尔德海夫子,这位哈西德教派的长老晃动着大胡子,关照说,让这个年轻人在桌旁占有一席之地,让他在今天这个礼拜六的黄昏同其他犹太人一起领受圣餐,让他为自己活在世上并未死去而高兴,让他在邻座婆娑起舞的时候拍手助兴,让他喝杯酒,如果有酒的话……


话音才落,那个叫穆尔德海的夫子便跳到我跟前。他是个驼背老头儿,身材只有十岁的男童那么高,两张眼皮都翻了开来,这人很久以前是领主府邸的侍从小丑。


嗬,我亲爱的年轻人呀!衣衫褴褛的夫子穆尔德海说道,朝我挤了挤眼,嗬,我认识敖德萨多少有钱的蠢蛋,认识敖德萨多少穷苦的智者呀!请您入席,年轻人,请喝杯酒


吧,可惜谁都没酒……


我们所有的人狂人、骗子、凑热闹的一起围桌而坐。


屋角里,有好些粗膀子的犹太人正捧着祈祷书在呜咽呻吟,他们像是渔夫,像是使徒。基大利穿着绿色的斜襟外套,在墙边打瞌睡,那模样活像一只花里胡哨的鸟。蓦地里,我在基大利身后看到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长着斯宾诺莎1型的脸相、斯宾诺莎型的坚毅的前额


,和修士肺痨病型的脸。只见他抽一口烟,打一个哆嗦,像一名被捕获后投入大牢的逃犯。


衣衫褴褛的穆尔德海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他嘴里的烟卷,逃到我跟前。


1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哲学家,无神论者,生于犹太人家庭,他曾尖锐批评宗教,因此在1656年遭到犹太教公会的诅咒,而被逐出犹太教公会。


这是拉比的儿子,叫伊里亚,穆尔德海将他眼皮上翻在外边的出血的烂肉凑近我,用他的破嗓子说,是个该死的、坏透了的逆子……


说罢,穆尔德海朝年轻人扬了扬拳头,还朝他脸啐了口吐沫。


主赐圣餐了,这时响起了拉比穆泰雷·勃拉茨拉夫斯基的声音,他用自己那双教士的手掰着面包,从万民中特别挑选了我们的以色列的主,赐圣餐了……


拉比分赐食物,我们领受圣餐。窗外战马咴咴嘶鸣,哥萨克吼声不绝。战争的赤地在窗外无所事事地闲待着。大家沉默或者祈祷时,拉比的儿子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吃完晚


饭,我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亲爱的年轻人呀,穆尔德海在我身后嘟哝道,一把抓住了我的腰带,如果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凶狠的财主和一贫如洗的流浪汉外,一无旁人,那么圣人怎么过活呢?


我给了老头儿几个钱,就出门走了。和基大利分手后,我回火车站去。火车站上,第一骑兵军宣传列车上数以百计的灯火、电台神奇的闪光、印刷机执著的转动和我给《红色骑兵报》那篇尚待完成的文章正在等待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