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穷凶极恶的女人最容易失去爱情(3)

作者:刘小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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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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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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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884字

此时我真的又看到了父亲,他的确从那朵蓝色的火苗上走下来,他的胸脯依然很宽阔,他在笑,是他惯用的讥笑,他开口了,他说月儿,我的女儿。


我知道父亲一定很开心,他能从打火机里走出来看我,他一定是很开心。


我说爸爸,你看,你看。


父亲走到我身边,低着头,好让他距离我更近一些。然后他又开口了,他说:“看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爸爸,你看。”我惊慌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我也不知道我要让父亲看什么,但是我就是想让父亲看。


父亲笑了,我感觉他用手抚摩了我的脸颊,又说了一句我至今都弄不明白的话,他说:“只有疯子才不会死。”


然后我的父亲又消失了,父亲的气息一点一点散去。可是还不够,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他,比如为什么会突然死。对,就是这一点,我一定要搞清楚这一点,这才是16岁以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可是父亲很快就消失了,无影无踪,我悲痛欲绝,大声地喊父亲。


“不要再喊你的父亲。”


母亲已经有气无力了,她的声音很小,小得我几乎都听不到。我神思恍惚,下意识地关上了打火机,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任务。


随着我的突然的、怪异的举动,争吵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叔叔站在门口,用一种无奈而又怜悯的眼光看着疯狂的我和倒在地上的母亲,那时只有沉默,画面似乎定格了。


过了一会儿,叔叔走过去扶起了母亲,他把她搀扶到沙发上,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那眼神是哀怨的。“可怜的孩子。”母亲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说话了。


“月儿。”叔叔喊了我一声,声音不大,但却包含了某种决定的意味,他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我想你妈妈是对的,”叔叔说,“你已经不小了,给你买套房子,你自己住应该不会害怕。我知道,这么说对你是个打击,你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以后会明白,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我很奇怪叔叔居然这么说,但是我很清楚,他们又一次要把我赶出家门。我大声地哭,我说叔叔,你不是说我经常发病的吗,我一个人住,病了怎么办?叔叔,不要让我走。


“月儿,你离开了,就不会病了。”叔叔说。


此时我知道,他们已经铁了心让我离开。我不再要求留下来,只是狠狠对着憔悴的母亲和叔叔说:“你们已经害死了父亲,还想要害死我!”


第二天叔叔就开始找房子,他忙得不可开交,他和母亲急于让我离开,我在心里骂了叔叔无数次,我说他是懦弱的男人,哈巴狗一样的男人。


房子终于买到了,那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离学校很近。叔叔带着我去看了,他问我是不是很满意,我说无所谓满意不满意。叔叔叹了口气,他说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真正平静下来,离开家,离开他们。


“你最需要的是平静。”叔叔说。他还说过一段时间我真正平静下来,他会来接我回去。他同意让我出来一个人住,是因为他怕接下来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你母亲很脆弱。”叔叔说。


“我也很脆弱。”我冷冷地说。


就这样房子定下来了,我很快就搬了过去。我的东西还在家里保留着,叔叔说如果我觉得害怕了,或者我想回去了,他随时都可以去接我。


“我不会回去。”我说。


搬了新居以后,叔叔给我买来了很多的玩具,堆满了整个的卧室,我把那些玩具中所有的哈巴狗都扔了出去。我说我讨厌哈巴狗,因为所有的男人都是女人的哈巴狗。


“叔叔,你是母亲的哈巴狗。”


“不许你这么说。”


“你为什么要死守着她呢?她已经老了。”


“她不会老的。”


“叔叔你已经不爱她了,你也过来,我们在一起,让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好了。你不是一直都是爱我的吗,你已经爱了我18年了。对了,我可以把打火机放在家里,她可以守着爸爸,她本来就应该守着爸爸的。”


“叔叔是爱你的,爱月儿18年了,可是月儿长大了。”


叔叔的双手在发抖,继而他捧起了脸,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这之前我没有见过叔叔如此哭过,我吓得不知所措,我拿来了毛巾,帮他擦掉眼泪,他的眼睛已经红肿了,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搐着。


7


在搬了新家之后,真的如叔叔所说,我变得很安静,那时候我怀疑叔叔和母亲是对的,好像是命中注定,母亲和叔叔所在的家是我疯狂的根源。我离开那个家,好像一切都正常起来,我开始和路边的小孩儿说话,甚至对街头的流浪狗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怜悯。


这一切都让我变得很善良。


有一段时间我忘记了母亲,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觉得我天生就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这感觉也让我很安静,没有来处,也便没有去处,只有如影随形的每一天,只要每一天是安静的,我就是安静的。


可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叔叔,我一直在等着叔叔,我相信他会来看我,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可是他没有来,一个月后母亲倒是来了。她来的时候我正在睡觉,我听见了敲门声,我猜想叔叔来了,急忙去开门,我连睡衣也没有穿,赤身裸体。当我打开门的时候母亲惊呆了,她痴痴地看着我。


我问她找谁。她喊了一声“月儿”。


那声“月儿”让我突然记起来她就是我的母亲,原来我所谓的短暂失忆只是一个假象而已。我是母亲的女儿,永远都不会变。


没错,母亲来看我时我光着身子站在门口,街边有行人看到了我赤裸的身子,他们带着真实的口水和虚伪的嘲笑离去。我从来不害怕别人看到我赤裸着的身体,可是母亲害怕,她迅速把我拉到门内,然后她才开始打量她面前的女儿。


我想母亲没有见过年轻女人的身体,它在闪闪发光,它的每一个部分都充满着朝气与魅力。母亲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我喊了一声“妈妈”她才回过神来。


“我来看你生活得怎么样。”母亲说。


“还好。”


我建议母亲去洗澡,我从她看我裸体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我想她肯定在思忖,她已经老了,皮肤已经松弛了,她在羡慕她的女儿。那么就去洗澡吧,两个人一起洗,妈妈,多么有趣。


母亲拒绝了,语无伦次地说不用了。我笑了,我说妈妈您是不好意思呢,还是您怕了?看来是您怕了,因为您已经发现自己老了,那么放手吧,妈妈,让叔叔来,让我们在一起。


母亲这次没有哭,也没有尖叫,反而很平静地坐了下来,她坐下来,还向我伸出了一只手,她的意思是让我走近她,拉着她的手坐在她的旁边。我当然没有去拉她的手,我站在那儿没有动,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可以谈谈吗?”母亲说。


“我们正在谈。”


“你一个人住,你知道妈妈是伤心的。”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离开你们。”


“不是这样的。”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


“妈妈是迫不得已。”


“你是怕我抢了丙坤吧,妈妈,他本来就不是你的。你是爸爸的,你本来就应该一直是爸爸的。”


“别提你爸爸!”


妈妈的这句话让我特别反感,我发现她在剥夺我谈论爸爸的权利。为什么我不可以提爸爸?我和母亲之间,最应该提起的,难道不是爸爸吗?


我的嘴角又翘起了,那是我一贯的讥笑,父亲式的讥笑,那声讥笑过后,我拒绝和母亲交谈,因为在那时,我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了。


可是那天母亲说了很多,我沉默了之后,她依然在喋喋不休。她说我从小就是一个疯子,她怎么会生出这么疯狂的女儿,她还说一切都不是她的错,都不是她的错。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这“一切”又代表了什么?是父亲的死亡吗?后来我想,母亲所说的一定是父亲的死亡,父亲的死亡不是她的错,那又是谁的错?


母亲终于说完了,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都说了什么,后来我经常想起母亲的那次造访,好像她的本意并不是来看我,而是来诉说。而她面对的好像又不是我,而是父亲,或者是她自己。在母亲诉说的过程中,母亲是疯掉的,因为我看到她又开始一点点撕扯自己的头发,然后把头发填入自己的口中咀嚼。


在母亲疯狂的举动中我是最冷静的,我看着喋喋不休的母亲,看着她把头发填进自己的口中,我没有像叔叔那样去阻止母亲,而是冷冷地看着她。我同样不说一句话,我的手中是父亲留给我的打火机,我偷偷把玩着它,用我的食指敲击着打火机的盖子,我敲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欢快的节奏:叮咚叮咚。


母亲说完了,她仿佛是做完了一件她一直想要做的事,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她也停止了疯狂的举动,然后她走到门边,木然地打开了门。


在母亲走后的一段时间,我依然每天等着叔叔的到来,可是叔叔没有来看过我,甚至没有到学校去找过我,他好像是消失了。


那段时间我憎恶叔叔,我看清楚了叔叔的懦弱,或许不是懦弱,是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从小到大,他对我的爱都是虚假的。我也憎恨那次母亲去看我,我知道她通过疯狂让自己回复了平静,可是她的那次疯狂让我平静的心变得不再平静了。


母亲走后,我总觉得我不应该一直待在家里等待叔叔,或者是和父亲的打火机说话,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那件事一直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蛰伏着,尽管随着我不间断的失忆,它时隐时现,可是母亲的造访让它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