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二章 落神岭

作者:温瑞安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21:01

|

本章字节:11774字


他总算知道黑暗里的人是谁。


黑暗里有两个人。


一老一少。


“飞鱼塘”不分堂主、坛主、香主、旗主、舵主,只有“新秀”“中秀”“老秀”、


“老头子”、“死人”、“婴孩”之分,跟“天欲宫”的分法完全不一样。傅晚飞在


“飞鱼塘”的武功辈份,最多只能排到“中秀”,但他是飞鱼山庄庄主白道总盟盟主沈


星南弟子之一,所以位份能排上“老秀”。


至于大师兄宋晚灯,武功行份,都已超出了“老秀”,但仍未晋升至“老头子”。


那是因为飞鱼塘的迁升辈份,都要经过极严厉的甄选,以及建立殊功与品行、武功、


才智秉具方可擢升的。


“老头子”已是飞鱼塘中极荣耀的位份,非要勋功伟业且能服众的过人之能品德不


可获。


“死人”这辈份,飞鱼塘中极少有这份荣衔的,飞鱼山庄庄主沈星南本身,便是飞


鱼塘仅存约二大“死人”之一


至于“婴孩”,听有硕果仅存,有此一人,但究竟是谁,谁也不曾见到,谁也都不


知。


由于“飞鱼山庄”就像一个大家族般团结亲蜜,所以名称也与江湖上的别派不同,


一个人的晋升与贬降,俱经过“老头子”们的观察,呈报“死人”,再由“死人”决定


升降,一般投入“飞鱼塘”的高手,最多只罡“飞鱼人”,连“新秀”也搭不上,所以


能升至“新秀”,对他们而言已是极荣耀的事。


一个制度建立下来,在制度中的人自然会为所制定的荣辱成败而忧喜悲欢,因而投


身努力,博取荣誉,他使这制度更显灿耀,这种得失悲喜,吕局外人所难明白的。


不过,等到这制度发出万般光华,人人引以为荣,巴不得能献身共享之时,自然也


跟局内人一样患得患失了。当然,制度一旦形成,也容易僵化和腐化,那时,许多附带


的作用他必然会产生,正如阳光中有黑子,月亮也有它阴喑的一面。


许多事,有其利必有其害,乃在所难免,故此,利未必尽利,害未必尽害,只要能


把其减到最低,轨不失为一个好的制度。


这黑暗中的一老少,正“飞鱼山庄”制度的两名重要建设人。


道两个人,很少人提起他们的名字。


江湖上把老的叫“剑痴”,少的叫“剑迷”。


他们并不是没有名字,而是他们太痴于剑迷于剑,已忘了自己的名字。


人们也只触目于他们的剑,而忘了他们原来的名。


剑痴痴于剑,剑迷迷于剑。


剑痴、剑迷,正是把守道最靠近“飞鱼塘”的两大“老头子”。


博晚飞不禁喜呼出声,经那一番喑语对答后,他已肯定来人是谁了,


他抱拳拜揖,喜唤:“痴伯、迷哥。”


剑痴淡淡地道:“原来是小飞。”


傅晚飞喜道:“幸亏是二位,不然就……”


剑痴道:“我以为是天欲宫那一帮人……你不值路回来,来此地做什么p”


傅晚飞道:“晚辈是被勾奇峰追杀,逃来此地的,幸好……


剑痴白眉一耸,打断道:“现在你要到那里去?”


博晚飞道:“回山庄去。”


剑痴问:“哦,回山庄去做什么?”


傅晚飞不明白剑痴何有此一闾,仍罡答道:“我有要事禀知师父。”


剑痴即道:“你要去见沈庄主?”


傅晚飞还未点头,忽听剑迷在旁冷冷地道:“你不必去了。”


只听他冷冷地接道:“因为庄主马上就要来了。”


傅晚飞愕然道:“师父他……会来?”


剑痴、剑迷用剑一般冷的目光木然望他。


傅晚飞仍是不解:“来……这里?”


落岭是一处怪异的地方,既是飞鱼塘的对外总隘口,又坐落于山峰上,但在“人止


关”之前,对飞鱼塘的位置环境,完全观望不到,地无法估计。


所以江湖上流传的歌诀里有:“落岭上,穷山绝水,一过人止,鱼跃星飞。”


歌诀里的“鱼”,便是“飞鱼塘”;“星”便是沈星南。


落裨岭虽是飞鱼塘的总隘口重地,但足平日沈星南没有要事,绝少来此,落柙岭也


一直因为有飞鱼塘的实力及出产,所以一直都很旺盛,没有什么田令沈星南担心的地刀。


——i师父为何来此?


傅晚飞心中不解。


剑痴淡淡地道:“你会明白。”忽向小娘子喝道:“你是谁!”


这一哳喝,何等声威,连一向虎胆的传晚飞也给唬了一大跳。


古宅里给这霹雷似的一,震了一震,木楼各处,一阵骚动,门隙梯缝钻出一簇簇的


老鼠,在慌忙逃命。


屋脊梁木上,更簌簌连声,惊起了哇哇的怪舄和无声息的蝙蝠:迥翔掠起,


这座古屋,实在破旧。


小娘子给他一,劈脸巨响,脚下一绊,登堂震倒,双袖忽忽二声,不由尖叫起来,


原来给一、二只夺路而逃的怪鸟、鼠蝠碰着了身子。


傅晚飞慌忙过去,扶起了小娘子。


剑痴一双精芒一般的眼睛盯着傅晚飞:“它是谁?”


傅晚飞不暇思索便答:“秋胡妻。”


剑痴白眉一剔,又锁在印堂上,怒道:“秋胡妻?”


傅晚飞这才发现说的不对,但又不知小娘子足谁,急得不知如何好。


小娘子吓得脸色青青白日衽道:“小女子兴w曰位公子本不识,小女子在城里唱戏,


忽见台下有人杀,这位公子在内,却不知怎的,那些强人连我们戏班子也大肆斫杀,小


女子跟两位师兄狼狈逃至此处,给强徒追上,两位师兄都给杀了,强人要小女子相从,


小女子誓死不愿,拚斗起来,眼看要为强人所胁,这位公子便拔刀相助……”说至此处,


便委委婉婉的啜泣起来。


博晚飞劝又不是,说又不是,只手忙脚乱,加了一句:“是,她,她唱“秋胡戏妻”


剑痴忽问:“戏台下的斗?你大师兄呢?”


博晚飞凄然道:“大师兄他……死了。”


剑痴冷哼道:“晚弓呢?”


博晚飞哀伤地道:“也……死子。”


剑痴再问:“晚唐呢?”


博晚飞道:“他…:。,他不是回来了吗?”


剑痴却没答他,紧接着问:“红儿呢?”


“红儿”就呈沈绛,也就是沈星南的掌上明珠。


傅晚飞奇道:“小师不是跟三师哥一起回来子吗?……难道,她又遇上什么……”


剑痴笑了一笑,道:“她没有遇上什么……”傅晚飞刚要放下倒悬之心,忽听剑迷


接“她只是遇上子你…”


傅晚飞怔了一怔,忽见漏进来的斜阳黯了一黯,二条人影,走了进来。


一个眉目如昼,道骨仙风,古冠古服的人,背着阳光,腰搭一弓三箭,像在这里早


已站了好久好久子。


可是人人都知道在前一刻回瞥,这地方根本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博晚飞一回首,吓了一跳,随即看清楚来者何人,大喜忙过,跪拜唤道:师父:”


剑痴、剑迷,亦一齐向这人稽首。


这人便旱,威震天南,飞鱼塘飞鱼山庄主人,白道总盟盟主,沈星南。


沈星南微微点头,含笑示意。


沈星南身后侧有一人。


这人戟指跪倒的传晚飞骂道:“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这样向敌人跪拜!”


傅晚飞一愣,随却眼光一亮,喜呼:“三师哥,你回来了!”


这人便是傅晚飞力拚掩护下带沈绛红逃逸的孟晚唐。


孟晚唐的脸上,铁青着颜色,只有煞星和怒容,一点笑意也没有,仍在骂道:“傅


晚飞,你好不要脸,你把红师妹怎样了?”


傅晚飞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便道:“红妹?她不是跟……”


孟晚唐怒喝道:“你少抵赖,你和那三个煞星,把她怎么了?”


傅晚飞一听,急了起来:“她怎么子p小师妹怎么了?”孟晚唐气道:“你少来假


惺惺!”


傅晚飞呆了一呆,仍是没意会过来,一叠声地问:“小师妹怎么了?我没看见她啊?


她——”


剑痴忽怒喝一声,手腕陡地一翻,已扣住傅晚飞的肩膊,微一用力,指头已嵌入内


里,傅晚飞痛得大汗涔涔而下,剑痴厉声问:“你说不说实话!”


傅晚飞痛得咬着牙:“这是……怎么一回事?”


剑痴冷笑半声,傅晚飞只听自己肩骨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骏的声音,痛得五官都歪曲


了,


沈里南道:“让他说。”


剑痴立时松了手。


博晚飞“拍”地跪倒,哭道:“师父,请惩罚弟子吧,弟子恭乞降刑。”


沈星南柔声道:“你愿受罚,当然很好,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博晚飞哽咽着说:“弟子保护小师妹不力,让她……让她遭了毒手,弟子罪该万


死!”


沈星南“哦”了一声,声音仍然不愠不火,说:“你所犯的,可不是这些。”


傅晚飞愣了一愣,沈星南说:“阿唐,你告诉小飞知道。”


傅晚飞听师父仍叫他“小飞”,心头自是一阵温暖,竟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出来。


但他一听孟晚唐的说话,既惊住又震住,再也哭不出来了。


“你私通黑道,勾结匪党,陷害大师兄,残杀同门,又奸淫师妹,罪该万死,判处


“九死之刑”。”


“九死刑”是飞鱼塘中极严毒之酷刑,非对罪大恶极、恶孽穷凶之徒不施,傅晚飞


听来宛似晴天霹雷,倒不是因为“九死之刑”,而是因为孟晚唐的话:


傅晚飞“虎”地弹跳起来,怪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他刚弹跳起来的身子,半空给剑痴伸手一抓,按了下去,由于相反之力道何等之猛,


令他双膝一齐发出骨折般“拍”地一声响。


傅晚飞浑忘了痛楚,狂叫道:“我没有,师父,我真的没有……”


剑痴眉心红气一现,双肩一耸,踏近一步,沈星南却摇了摇头,剑痴垂手退下。


沈星南不徐不疾地道:“你不要急,我不会不给你分辨的机会。”


傅晚飞喉头呛起一阵难言的悲酸,哀声道:“师父,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做


过……


沈里南问:“你没有做过什么?”


傅晚飞一愣,才道:“没有做过……三师哥刚才所说的事。”


孟晚唐怒道:“你还不承认!那是说我诬陷你了!可知道山庄规矩,有过不认,刑


罚加倍!”


博晚飞悲声问:“小师她……她究竟怎么了?”


孟晚唐叱道:“你认了吧:”


沈星南和缓地道:“你先别问你师怎样了,刚才,我来的时候,你见到我,为何吃


了一惊?”


傅晚飞怔怔道:“我突然看见师父在那里,便吓子一跳。”


孟晚唐在旁加子一句:“作贼心虚!”


沈星南微扬起了手,孟晚唐马上闭上了口。


沈星南不需要刖人说话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说话,邯要看嘴巴是自动闭上还是由


别人替你闭上而已。


孟晚唐是聪明人,聪明人懂得在什么时候闭上嘴巴。


沈星南彷佛有趣的看着博晚飞:“你倒说说看为什么看到我忽然出现,就会怕了起


来”


傅晚飞分辨道:“我没有怕,我只是吓子一跳。”


沈星南一笑,问:“好,那么为何“吓了一跳”?”


傅晚飞搔搔后发,想了半晌,道:“因为我不知道你老人家会那么突然,突然就在


眼前”他低声不敢抬头地说的。”


沈星南微微笑道:“你怕我?”


傅晚飞尚未点头,沈星南突然一厉:“你怕我为啥还做出这等事来!”


傅晚飞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沈星南一口气接下去道:“阿唐回来告诉我:你勾结天欲宫的人,喑杀了你大师兄,


再靳草恨,连你二师哥也一并杀害,还掳了红儿,图施淫辱,你三师哥要不逃得快,只


怕他一般遭你毒手,你有什么话说?”


傅晚飞乍听沈星南所言,如一个一个大霹雷炸在脑门,他只问了一句:小师妹她……


她真的出事了?”


沈星南一字一句地问:“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耍这样做?”


傅晚飞突然跳起来,指着孟晚唐,厉声道:“三师哥,你为何耍这样说!”


孟晚唐确被傅晚飞凌厉气势所,退了一步,即胸道:“四师弟,你有辱师门,做出


这等事情,我是不敢欺上,陈情直禀!”


傅晚飞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过来了。


——就像平日师兄弟们出去胡闹,追究起来则由自己顶罪一样,也像小师下泻药在


莲子羹里,赖在他身上是他干的一样,今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三师师兄当街下跪,全无立功,又怕小师口疏说出来,所以恶人先告状,便在


师父面前说下了谗言……


——可是这件事,非比寻常,叫他如何能替罪?!


傅晚飞蓦然一震!


因为他突然念及:三师兄这样做,完全是为子推诿责任,嫁祸自己身上,可是小师


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火烧是底般一弹,戟指孟晚唐叱道:“你——”


孟晚唐目露凶光,截喝道:“你究竟把小师怎样了?!”


傅晚飞情急道:“我没有,是你!”


孟晚唐冷笑截道:“四师弟,你平日就不满师父对大师兄、二师兄多所爱护,争谋


位不逐,便勾结外人,下此毒手,没料你平常就狼子野心,对小师欲加染指,而今趁人


之危,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博晚飞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


剑痴忽道:“你没有!那么,为何晚灯被杀多时,晚唐早已回到山庄,你到现在才


回来?而且”


他一字一句地道:“你看看你身上的衣衫,像什么个模样!”


傅晚飞因为在废园里跟张幸手、闻人公、仇五花等持战以护小师和三师兄逃走,又


遇李布衣、求死大师,自然拖迟了时间,何况他因救小娘子而跟勾奇峰缠战,道逐逃走,


更解衣兜住对方的暗器,身上的长衫,早已不去所踪,身上数处破损满身泥麈,加上乾


草怙叶,身发皆沾,很是狼狈。


沈星南深空里的星星一般的双眼,望定着傅晚飞,问:“就算这些你都可以解释,


但是,你又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带这女子来这里?”


傅晚飞回头,看见小娘子,忙道:“她…”


沈星南道:“我知道,她就是今年起飞来峰金印之战,天欲宫五代表之一,‘枭柙


娘’匡雪召。”


傅晚飞张大子口,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解,而且,根本也没有办法再作任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