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最后一班地铁带我起飞(1)

作者:私奔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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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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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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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920字

没钱了!没钱了!真的是一穷二白,没钱真的不行啊,什么都干不了,干什么都跟手脚被绑上了似的。钱到用时方恨少,看来这句话绝对是真理。我和林晓更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所有的钱都花光了,这次真的是弹尽粮绝,房租马上就要交不起了。


我们开始四处发简历,可整整一个月,我投了五百多份简历,全部石沉大海。我又去了人才市场和人才交流中心,我每天包里揣着一瓶纯净水,然后记一堆电话号码,可是人才市场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挤不进去,最后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写了一个牌子,双手一直举着。


我要工作,职位不限,月薪三千元。


连续三天,我每天都站在门口举着牌子,当然也有些人过来问我,但都没什么结果。第四天,我把牌子上的三千元改成了两千元。现在这年头找工作,你要面对面有水平有技巧地将自己推销出去,否则就烂在家里了,从待业大军里突围出来是越来越难了。


两个礼拜下来,我一无所获。但林晓更找到了工作,去了一家文化公司做设计,因为是应届实习生,所以工资不高,试用期三个月,每月二千五百元。


林晓更正式就职,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因为公司离家很远,她去公司要先坐公交车,再挤地铁,然后再换乘公交车。有时候看着她匆匆忙忙出门,我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我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没用,工作找不到钱也赚不到,简直就是个废人。


每个月林晓更都会把工资的一半存进我的银行卡里,密码是我的生日,房租和水电费也都是她交。起初她并没有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不快,她只是经常抱怨自己太累了,压力好大,也一直为我找不到工作发愁。她对我说,雍和宫许愿很灵验,香火也旺,里面的道士给人的批语最准,最有仙气儿,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去雍和宫祈福烧香,我是被她逼着去的。据说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这里总是人头攒动,火爆异常。我们各自许了愿,她还求了一块玉和一对平安符。回家的路上,太阳很毒,我们在一片红色城墙下走着,在长满柳树的小道上有很多免费的理发摊,都是一些老大爷穿着白大褂很认真地给同样不年轻的顾客剃头。


因为一直没找到工作,我在家里呆得忧心忡忡。林晓更上班之后也给了我一些压力,我要是什么也不干,真就成吃软饭的了,可最关键是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这才是最要命的。


当我等到黄花菜真要凉的时候,终于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讲电话的人是个女的,她说是某唱片公司的,要我下午去她们公司面试。真不容易啊,看来上次去雍和宫没白去,许愿也没白许,终于开始显灵了。


挂了电话,我兴奋不已,洗了把脸,简单收拾了下就上了公交车。那家唱片公司很远,我换乘了三趟车才找到,给我面试的人也是个女的,她问了我一大堆问题,都是关于公司的艺人的,我之前虽然没什么准备但还是都答上来了。之后她带我见了老板,这个老板我在电视上经常能见到,也算是公众人物,总坐在娱乐节目的评委席上,目光慈祥得像个老者。他现场给我出了一道考题,写一篇唱片宣传稿和一篇乐评。


我趴在桌子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唱片宣传稿我从来没写过,连格式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些稿子都挺简单的,就是所谓的某某歌手要发片,专辑如何精良,歌曲如何有突破,制作人云云,便稀里糊涂地凑了一篇。


我离开的时候,一个自称是老板助理的女孩走过来对我说:“彭锦,你通过面试了,明天上午九点,请到公司办理入职手续。”


第一天上班,我定时了两个闹钟。早上六点三十分第一次闹铃开响,我被强行从梦中喊醒,可当我挣扎着赖在床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时,第二次闹铃便开始新一轮轰炸,直到彻底将我拉回现实。醒来后,我坐在床上迷糊十秒,接着起身洗脸刷牙,去早点摊吃豆浆油条,然后开始挤公交。


我们公司艺人的活动很多,几乎每天都有艺人演出,或是参加各种娱乐活动。如果非给我这个职位一个明确的定义,可以称之为企宣吧。企宣这个职业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这里面还混迹着各类人种。有学软件开发的,有音乐学院毕业的,有想追星的,还有文艺青年、摇滚歌手、找不到工作的混子……龙蛇极其混杂。


老板在会上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彭,企宣这个职位在我看来,可是全公司最惬意的了,因为你不用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待着,你每天的任务就是出去玩。当然了这个玩也是很需要技术含量的,在北京有个说法,就是混圈子,我们就是希望你能在传媒这个圈子里混得好,混得妙,混得人人都认识你,人人都跟你熟,谁你都能搭得上话。今天跟新浪的唱歌,明天跟腾讯的打牌,后天跟搜狐的看话剧,大后天跟网易的吃饭,总而言之你要混到各大门户网站、报纸、杂志、电台、电视台没你不认识的人,咱们公司有什么事,你一个电话他们就能把这事给咱们办了的境界。当然了,必要的公关费用,公司还是会给你预算的,放心吧,只要你混得好,公司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老板说得很明确,但我在公司里的职责并不像一般企宣那么明确,说白了我就是个“死跑龙套的”,什么地方缺人我就替补到什么地方。摄影的忙不过来我就去当摄影助理,艺人录完音我要去拿母带,有艺人要更新博客我还要帮着写博客,有拍mv的我还得帮着布置场景拿道具,然后在片场陪艺人熬夜,在后台给艺人端水递盒饭,在饭桌上帮艺人挡酒赔笑。如果有某某大牌出唱片开发布会我还要通宵写稿,发邮件说我们家艺人要天籁发声啦,并对着长长的媒体联络表打骚扰电话。电话搞定后,就是求爷爷告奶奶请京城各路媒体吃饭、唱歌、拉关系、发红包。


有一部分媒体人很是“务实”,你不给红包就坚决不给你发稿,他们即使答应你参加发布会,也只是过来意思一下,拿完红包立刻闪人。现在的媒体圈,你要在里面工作必须还得靠混圈子,靠拉关系,这都是固定的游戏规则,就是打人事关系仗的地方。这年头很多媒体都是内部定员,对他们来说招个有能力的不如招个心腹,亲戚和同事推荐的,也可能是哪个领导的朋友或亲戚的孩子等等,几乎个个都是惹不起的关系户。媒体这两个字大概是现代景观社会里最恐怖的一个东西了吧,你觉得它功利、恶心,但又离不开它。


对了!前阵子我写了一篇关于盲人飞行员在太空历险的科幻,还投了几个刊物,居然都中了。但我不能让公司里的女同事知道,因为她们会在茶余饭后咯咯地笑我。还会不屑地说,这年头遍地都是文艺青年,谁还没两把刷子啊。


我一向比较反感公司里的女同事,她们是典型的“伪小资”,她们整天张口杜拉斯,闭口桑塔格,能看话剧绝不看电影,能听音乐会绝不看演唱会,她们经常以疗伤的名义去西藏和丽江旅行,路上还会来几场类似爱情的艳遇。她们抽细细的白色香烟,在办公室楼下的星巴克里喝咖啡,她们喜欢在夏天戴大大的太阳镜,出入愚公移山的同时也会逛逛新光天地,她们喜欢往自己身上贴小资标签,希望别人一眼就看出自己苦心修炼出来的文艺气质,可我觉得,她们的标榜都是一种作秀,她们只是热衷于将自己依附在别人的目光之中,然后陶醉在自欺欺人的虚荣里再抚摸自己。


自从上了班,生活就开始有了转机,我们重新换了一个新房子,搬出了四合院。在新家的第一天,林晓更就制定起“家规”来约法三章。她这人总喜欢把生活的程序掌握在自己手里,好让我规规矩矩地钻进她制造的紧箍咒里。对于这件事,虽然我没有表现得过于抗拒,其实身边能有一个女孩认真地无私地管着自己也挺好的。


以下就是她制定的“独立家规”:


家规守则(彭锦版本)


第一条:下班后四十分钟内必须到家,我不在的时候不许给陌生女性打电话,不准带女同事回家。


第二条:不准去外面喝酒,应酬可以但绝不能喝多,更不准回家乱吐。


第三条:不准在我没睡觉之前先睡,要等我一起睡。


第四条:不准逃避家务活,洗衣服、洗碗、做饭、拖地、擦玻璃,我们要一起干。


第五条:不准你不在我身边,你上网、玩游戏、看书、听歌、看球、看片子、睡觉都行,但必须在我的视线里。


以上守则,随时更新,没有雷同,照做就行。


2


在唱片公司,我雄心勃勃地认为自己可以有一番大的作为。但是因为传统唱片工业的日渐衰败和音乐市场的极度萎缩,这个愿望渐渐变得不那么与时俱进。公司里的人越来越无聊,很多人只知道聊手机、聊电视剧、聊汽车,很快我就产生了一种厌烦的情绪。


宽敞的办公室,一眼望去却是空荡荡的,人们隐没在一扇扇白色透明的隔断背后,面对着面,却像隔着很长的距离,谁也看不见谁的眼神。写字楼就像一座漂浮在大海之上的巨大集装箱,坚硬、沉重,充满了铁灰色的压抑感。


每天我就窝在自己的一立方玻璃格子里,对着电脑写一些谁也不读的宣传软文。以前喜爱的那些文字,现在乐此不疲地变成了一篇又一篇工作报告。有时候,我也劝自己不要想太多,只要按月领工资就好了,一切向“钱”看。可惜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太久,没出半个月我就绷不住了。


那是个周末,领导让大家加班,他安排我协助老同事做一个歌手的演唱会招商企划。我和老同事熬了一个通宵终于把企划案做出来了,结果案子出来的时候上面却没有我的署名,老板的解释是我还没过试用期,所以我所做的工作仅仅是考核我的一个环节,并不能算工作业绩。这件事让我的情绪波动很大,我第一次领略到了大范围内的社会竞争和太过明显的不公与黑暗,我绝望地发现,当一个人与一个体制、一套游戏规则针锋相对时,他是多么的渺小。这就是所谓的丛林法则,大鱼吃小鱼,有什么办法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带着情绪故意消极工作,对于老同事我也是能不配合就不配合。显然,领导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并没有说我什么。不多不少,正好三个月,就在我试用期结束的前一天,我被开除了。


老板一脸平静地对我说:“彭锦啊,其实公司对你这一段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能力,但现在公司的发展方向调整了,经济危机马上来了,公司也得生存,所以要适当裁员。实在没办法呀,希望你能尊重公司的决定。”


丢了工作,兜里的钱又紧张了,生活处处要算计,房租也快交不上了。小的时候老听母亲说,钱多就多花,钱少就少花,生活得细水长流。可我现在已经弹尽粮绝,深陷苦海,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丧心病狂,如何报复社会,我连同情自己都懒得同情了。房东大哥也挺无奈的,非强迫我们搬家,但我说什么也不搬,能躲就躲,最后房东大哥找我来谈判。


房东大哥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彭啊,赶紧找个工作啊。我都替你发愁,你说你不为自己也得为你女朋友想想啊,人家凭什么跟着你啊?跟你喝西北风啊?”


我叹了口气说:“大哥,我一直在找呢,只是一直没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