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抽丝剥茧(2)

作者:良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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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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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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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8136字

“先生,请问您是不是病人家属?这是手术同意书,麻烦您签字。”


“病人现在正在抢救,如果您觉得您无法签字,请联系病人的其他家人。”


寒木垂着的头终于抬起,衣襟和袖子上有已干的血迹,此刻看上去,触目惊心。他愣愣地接过手术单,颤着拿过笔。


“还是我来吧!”严清的声音从电梯的方向响起。他跑过来,对护士道:“不好意思,我是病人的律师,我来签。”


“那行。”


严清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拍拍寒木的肩膀:“要不要先回去清洗一下,我在这里就够了。”


寒木低头不语,半晌后才说:“不用。”


抢救室外的灯亮着,猩红刺目。这条走廊很安静,似乎连生命的呼吸都可以听到。外面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仿佛敲在人的心上,淅淅沥沥间,黑夜已至。


杨潇过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上面抢救室的灯依旧亮着。“放心,她只是轻微脑震荡,并不严重。”


“她是没事,可惜有人危在旦夕。”严清望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大门。


杨潇在严清旁边坐下,道:“没事,他萧楠洛以前水泥管破瓦房都睡得香,身体底子好,我已经联系了好几位专家过来会诊,先别着急。”


严清来的时候只是在电话里了解了情况,此刻问寒木:“出事的时候你跟着?”


寒木面色颓然,开口答道:“我到的时候老板已经受伤了,因为护着冷小姐,身上都是血也顾不上自己。”


说完,三人皆是默然。


冷小菁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四周的窗帘紧密地拉着,日光灯很亮,连她手上的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楚。除了后脑微微疼痛,身子没有任何不舒服。


一瞬间的空白,几秒之后,回忆接踵而来。原来,真是有人要伤害她。


医生出来的时候,杨潇的手机响了,“杨医生,病人已经醒了,她急着想回家。”


“知道了,你把她带过来。”


她一身病人的衣服,衣服很大,越发显得她瘦小。杨潇想起每一次为这个女人看病的情况,也不忍责怪。当着她的面,问她能否抽支烟,她木讷地点点头,然后盯着他看。


“是他救的你,情况不是很好,到现在也没有醒来,只怕……”杨潇顿了顿,随手熄灭了手中的烟。“你进去看看,多和他说说话,最好能刺激他。他这个人这些年自由惯了,估计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拴住他,若是说到上心的人,也只有你了。”杨潇语气平淡,像任何一位给病人家属下病危通知单的医生一样,可是此刻他自己知道不是。他望了一眼前头的走廊,转身对她说:“就在这边的icu。”


她的心冷了热,热了凉,仿佛进了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手中冒出的汗却是真的,湿滑一片,连墙都扶不住。


她站在这里,其实是劫后余生,却在这一刻,真的不知所措,仿佛不认识这个男人一般。他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再也不是曾经把她和父亲逼入绝境的人,再也不是时不时在她身上戳上几刀的魔鬼,还是那样的眉和眼,一样,却又不一样,似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他的眼睛静静地闭着,安静而无害,里面没有鄙夷嘲讽的目光。因为头上有伤,他的头发都被剃掉,光秃秃地包着纱布,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白纸,身上插满了可怕的管子,病床上方吊着几种不同颜色的药水,一点一点齐齐地滴进他的身体里。


icu里到处都是冰冷的器械,银白的光极刺眼,几台仪器上显示着各种数据,周而复始发出单调而机械的声音。她站在角落里,只听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嗡嗡响,仿佛有几百只小蜜蜂在她耳边鸣着。而外面的护士和医生拿着器械匆匆进来,围着床上的人忙碌。身上的无菌衣仿佛千斤重,她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看着那么多医生竭尽全力地把那个男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曾经爸爸也是和他一样躺在这里,不同的是,一个是亲人,一个是仇人。


过了这么久,终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是不是应该高兴?


而此刻她却只是一具木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边望着。口罩湿漉漉的,贴着脸颊,冰冷一片。她转过身去,才知道是自己的泪水。


为什么哭呢?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安静地躺在那里的男人害死了爸爸,像个魔鬼一样地折磨她,她从无忧无虑的公主变成了落难千金,这三年来,她过得有多难,她心里就有多恨他。而这个冷漠残酷的男人就要死了,她不是应该高兴?


可是这样一个让她痛不欲生的男人,为什么要保护她,为什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如果没有他,是不是躺在上面的人就成了她?


她心里一窒,那种窒闷揪心的感觉袭上来,她逃避地后退,对医院她一直都是畏惧的。


“试着和他说话,用言语刺激他,这是最后的希望。我不管你们以前关系怎么样,现在,请你帮帮他。”杨潇把她拉过去,他是医生,对于医院里的生离死别似乎早已看透,可这一刻,却做不到。


她硬生生地向前一个趔趄,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无菌衣,身子本就病着,手也不灵活,整个人像是从油画上拓下来的一样,一步一步地走近病床边,如此艰难。


她知道,他的手指很漂亮,手背上的青筋很清楚。她记得,他生气起来,握着拳头,青筋就会变粗。她轻而缓地摸上去,滴注针头很细,斜斜地插在他手背上,针尖冰凉,而他的手却更冰冷,仿佛一丝温度都没有。


她就这样,一直待在里面,安静地,迷茫地。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她希望他醒来告诉她。时间仿佛停止一般,医生离开,里面又安静下来,他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两天了,她感觉时间从来没有走得如此艰涩,连一次一次进来换药的护士与医生的脚步都显得一次比一次沉重。灯光打着旋投在透明的药水管里,一滴一滴缓缓流下来,而他却未曾醒来,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icu里有两个护士轮值,她白天守着,晚上就在自己的病房睡觉。寒木自责,守在外面一步都不曾离开。


到了第三天凌晨的时候,萧楠洛终于醒了过来。护士高兴地跑出去通知医生,几个专家进来看过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床上的人没有多大动静,似乎很累,眼珠微微地转着,看了几秒终于定住,嘴唇缓缓翕动:“我要见她。”


杨潇上前笑着道:“她这几天守着你累坏了,刚回病房休息。”


萧楠洛仿佛不信,手臂动了动,疼得满头大汗。杨潇忙让身边的护士去找冷小菁。


她睡得极浅,窄窄的眉间皱成小山,仰卧着。护士刚进去,她便预料到似的,倏地睁开眼,咬咬唇问道:“是……他……死了?”


小护士笑着说:“没有,病人醒了,可看不见你不放心,杨医生让你过去呢。”


她忙披着一件羽绒服随护士过去,可到了病房时,他却依旧在床上躺着,仿佛未曾醒来。她怔了怔,没有说话。


一旁的护士道:“病人因为身体虚弱,醒来之后又睡着了,你不必担心,专家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既然他已经醒了,她原本是想回自己的病房休息,可是那个男人醒来一睁眼便会找寻她的身影,若是不在,便会恼怒地瞪着护士。年轻的护士向她诉苦,她不得不搬进他的病房。


因为身体虚弱,他睡觉的时间比以往长了很多。醒了也就是安静地卧着,并不说话,有时说一两句,因为身上的伤口,便会疼得额头冒汗。而她白天的时候,静静地陪着他坐在病房里,窗帘拉开,暖暖的阳光洒进来,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她觉得无聊,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男子,便开了电视看。或许是和左晨晨在一起久了,她也渐渐喜欢上了娱乐综艺报道。碰巧那日的明星是左晨晨的偶像,她怀了兴致,探长了脖子仔细地盯着液晶屏。正当自己觉得这屏幕上的男子并没有预期的帅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他的声音:“看什么呢?脸都快埋到屏幕上去了。”


冷小菁撇撇嘴:“大家都说他很帅。”


估计是“帅”这个词刺激到他了,因为他现在剃光了头发,受伤的时候又失血过多,整个人不止瘦了一圈,毫无从前的意气风发之态,人人看了都要皱一皱眉头。他大约也知道自己形象全无,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悻悻地关了电视,拿了一本自顾自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安静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又不耐烦地提醒她:“这种书会看坏脑子。”


她身子未好,萧楠洛又是病人,方管家极为尽责,每天带很多有营养的食物来医院。她吃的食物丰富,不需要忌口。而萧楠洛动了刀子,现在只能吃一些流质食物,大都是汤,要么是一些米粉,但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味道。护士一口一口地喂,他死活不肯吃,偏要她伺候,护士为难地看着她。冷小菁红了脸,表情为难,道:“你知道的,我的手不好使。”


他望了一眼,道:“左手……不好使……可以……用右手。”


他头上的伤未愈,脖颈处又有几处骨折,即使戴着矫正器,但稍稍一动就疼得厉害,这话竟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来的。她念着他捡了条命回来,便软了性子听他使唤。护士端着,她用右手盛汤送到他嘴边。


过了半个月,医生说伤口愈合得较好,建议护士用轮椅推着他去外面晒晒太阳。碰巧那天阳光明媚,护士被打发了去,就剩了他们两人。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她站在旁边。


有一对年老的夫妻经过时看见他们,老妇人看了看,皱皱眉,停下来,道:“哎哟,姑娘啊,这天气这么冷,你怎么不给你男朋友戴个帽子,他没头发,可不冷嘛!这小伙也不说,真真是要冻坏了。”


冷小菁尴尬至极,而萧楠洛不说话,无辜地看着她,好像真是她没照顾好他似的。她不高兴地回去,第二天便让护士买了顶帽子回来。中午过后,她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悄悄给他戴上。


萧楠洛一觉醒来,觉得头上暖融融的,又软又暖。他虽不是北方人,却去过北方,此时便觉得头上仿佛靠着一个小热炕。毛茸茸的里子,蹭在他的头皮上,有些痒,像她头发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