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青缓步走到门口，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熄着火，安静地停靠在一边。绍青抬了抬眼，走了过去，开门，坐到车里。

车里的男人双眼看着前方，黑色发亮的眼珠一片沉寂，不一会从侧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着。

随着淡淡的烟雾升起，原本死寂的空间也显得有了些许生气。

“找我？”绍青没有看到，斜靠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边上稀稀落落的小树。

“进行得怎么样？”赵思秋的声音很低沉，脸上刚毅的线条沉稳得可怕。

“很顺利，25号拍摄。”

“嗯。”

简单的几句话过后……一切又陷入了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中。绍青仿佛已经进入了一种彻底自我的状态，没有任何开口的打算。

“你只要做好你的广告就行，其他的任何事情，不要参与。”

绍青微微转过头看着他。

“我们各取所需。”

绍青安静了一会，缓缓开口：“那她扮演什么角色？”

赵思秋挑了挑眉：“你说谁？”

“你心里明白？只是一颗棋？或者已经不止是一个棋那么简单了……”

“你是艺术家，而我是商人。你玩你的艺术，我玩我的策略，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呢，多现实没有帮助，也没有好处。”

绍青淡淡一笑：“互相相干才会有平衡，如果任何一方打破了平衡，这个交易也没有意义了。”

“那你会打破平衡么？”赵思秋挑了挑眉，淡淡的一句话，却显得那么犀利。

“也许……我会的。”绍青看着他，“她不懂游戏规则，所以我不想她牵扯太多。”

“你很在意她？”

“她也许将来会成为我得力的助手。”

赵思秋看着绍青，突然笑出了声：“呵呵，她也许将来会成为我真正的女友。”

绍青突然间指关节略略一抽，皱眉看着赵思秋。

“抛开公事不提，我觉得我现在挺想和她在一起的。吃吃饭，看看电影，过过普通的日子……也不错。”

绍青陷入了一种更深层的沉默中。

“我可以给她钱花，她可以给我快乐，她是我这次计划中一个出乎意料的收获。”

“在这里等我，是为了告诉我这个而已？”

赵思秋勾起嘴角一笑：“怎么样都好，你心里明白就好。”

“别忘了我们是互相牵制的，如果你做了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我保留打破平衡的权利。”

绍青沉默了良久，忽然说：“我会继续跟你合作，但是，我想和你打个赌。”

“赌？”赵思秋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赌什么？”

“……萧逸。”

“是吗？”赵思秋轻松地笑了，“那么你一定会输。我可以给她她想要的一切。为了她的梦想，她不会在选择上犯错。”

绍青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打开车门，走下了车。他回过头，淡淡地说：“可是，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2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睡着了。

萧逸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在颤抖着的。脑袋里被一幅幅画面塞得快要爆炸了。

绍青远去的背影，仿佛一把刀，不停地在隔着自己的脆弱的神经……

她爱这个男人！

可是她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还债，给母亲治病。她要摆脱曾经的噩梦的阴影——可是她想要的一切，却只有另一个男人才能给她。

爱情与面包，永远是最艰难的选择。

萧逸恨不得现在立刻昏过去，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忘记！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想——

穿着衣服直接钻进了被子了，蜷缩着身体，用力闭上眼睛！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要我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就不会醒，一定是这样没错的。

事不如人愿，在经历了整整一夜的失眠煎熬之后，萧逸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凌晨4点多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两只大大的眼睛颓然瞪着还未发亮的天空，失魂落魄。

怕吵着母亲睡觉，她一个人偷偷跑到卫生间，盯着自己脸看。曾经听人说过，半夜对着镜子能看到自己未来丈夫的脸孔……

萧逸突然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赶忙跳开——

为什么会害怕？害怕看到什么？如果看到的赵思秋的脸，自己一定会开心的，不是吗？真的会吗？

或者是，自己正期待看到另一个人的脸吗？

萧逸深深吸了一口气，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索性摊开自己所有的化妆品开始给自己这张起色一塌糊涂的脸扫扫晦气。

想来，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用那么宽裕的一段时间来化妆了，化妆能给女人带来一个新的生命！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萧逸无比认真地上妆，从粉底到眼线，从眼线到睫毛，无一不认真而细致。为了掩盖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萧逸特地画了一个浓浓的烟熏，将自己空洞的眼神掩盖在一片蓝灰的色调中……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似乎有些神经质。

推开所有的东西，将自己最贵最心爱的衣服穿上，背上lv的包，摇曳着身影，在黎明的曙光还未普照大地的时候，萧逸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反正睡不着，干脆上班拉倒。

走进办公室的大楼，正思量着自己没有门口的钥匙，办公室没有人该怎么办。却碰巧，公司后期部居然有几个人为了上了一条片子的三维合成在通宵在加班，一个个熬的脸都绿了，看到她一身光鲜，都小小吃了一惊。

萧逸游魂一般地飘进了办公室，愣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

文案部一个人都没有，灯全都暗着。萧逸看向绍青的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

不知不觉的，萧逸已经走了过去，看到绍青椅背上搭着一件米色的外套，坐上的文件没有放整齐，电脑没关，待机着。萧逸不由得心头一抖。

看来绍青昨天走得很匆忙，没有来得及整理。一直都在自己家楼下等么？整整4个小时？为什么？就为了……

萧逸颤抖地抬起自己的手腕。那是绍青送给自己的手链，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但是做得很精致，细细的绞丝手链，上面缀着银色的流速，流速下垂着一个个像小锁一样的心形装饰物和一些碎钻，很别致，很可爱。

这个送给你，以后再想乱买东西的时候，你就看看它，它会代替我提醒你，你不需要再买了……

绍青的话划过萧逸的耳边，不由得心头一热，嘴角扯出了丝丝微笑。

绍青……举起左手贴着自己的脸颊，手链上仿佛还留着绍青淡淡薄荷香味……

如果可以永远地……永远地……

萧逸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思绪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不可以，我要的钱，要的权利！我不能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不知不觉，天意越来越亮了，萧逸开着电脑，仔细分析着脚本的每一句。

周婷婷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的，看到萧逸已经坐在那里了，不免一愣，也不和她说话，径自坐在开始整理手上一份又一份的资料。

不一会张毅也踏进了办公室，看到萧逸和周婷婷都到了：“都那么早就来了。”

萧逸一晚上没睡，所有的神经都被手中的咖啡吊着，也懒得说话，自顾改着脚本。

陆陆续续办公室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没多久，绍青也到了。

萧逸虽然没有抬头，但是浑身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能呼吸到他的空气一样，整个胸腔瞬间膨胀起来，呼吸困难。

周婷婷抱着一大堆的文件，直接跟着绍青直接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绍青今天也显得尤为淡然，也没怎么和大家打招呼，一切如时钟一样平凡而稳定地转动着。

“拍摄场地那边的价格我已经去谈过了，那边的老板说，只要明星到场能帮忙做广告的话，不收场地费也行，报价我放在这边。”周婷婷放下手上的文件，“其他零碎的事情，我会和剧务组再去跑。你这边如果定了拍摄用的机器的话，和我说一声，摄影师那边要考虑拍摄配用的轨道。”

“好的。”

“厂商的那边前期定金一定到了，但是这次是个粤美合作的，经费不是过到我们汗风的账户。如果你这边都敲定了的话，我就去粤美的财务部申请拍摄费用了。”

“好的。”

周婷婷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绍青一会。见他连头也不曾太过，于是轻咬了一下嘴唇：“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嗯。”

周婷婷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站定在办公室门口，扫了萧逸一眼，脸上冷冷一笑。

时间过得很过，一天之内连续开了3次小会，总算把脚本彻底给定下来了，剩下的分镜头，就要全靠绍青和导演组的人了。

整整一天，像是有默契一般，绍青没有和萧逸说过半句话，即使在开会的时候也是各说各的，没有半分交集……

而这种令人窒息的情绪，简直快把萧逸给压趴下了。好像出去逛逛，买点什么……现在似乎唯一能缓解心中的郁闷的，就只有购物而已了……

萧逸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眼前晃过一丝银白，那根细细的手链就像一把明晃晃的手铐一样，将自己给禁锢住了。一想到绍青的脸，萧逸就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皱着眉头，心中深深的纠结着。

萧逸今天的情绪本来就不好，却偏偏被行政部那边一阵阵的电话铃声，吵得更是心慌意乱的。

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行政部门那边的人都聚拢到了一起，行政部经理走了出来，连公司总经理也跑过来了。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边上的张毅老早就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了：“好像出大事情了。”

萧逸皱了皱眉，行政部那边乱作一团，苗晓蕾不停在挡着电话，一脸愁容的样子。

“我去打听打听。”每当这个时刻，张毅那无限蓬勃的好奇心是完全无法压抑的。

果然不一会，张毅瞪圆了眼睛一股脑的冲了回来。

“出什么事了？”萧逸忍不住问。

张毅看了萧逸一眼，心里对她虽然还有些别扭，此时此刻也无法控制住向人诉说的欲望：“大事，绝对大事！”

“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们上个片子拍的那种健身器材吗？”

“是啊。怎么啦？”

“厂家好像被人告了，说设计不合理，造成好几个老年购买者运动伤害。现在电视台已经禁播这条广告了。”

“那是制造厂家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受伤的连着我们粤美一起告了，说我们的广告与实情不符，有虚假夸大虚假嫌疑。”

“啊？那怎么办？”

“谁知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最难说清楚的，你看行政部那么都乱成那个样子，总经理连脸都绿了，我们还是少说话，多做事的好。”

萧逸悻悻地点了点头。

整整一天，策划部和行政部仿佛变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一个宁静平淡，一个水深火热。行政部那边的电话都快闹到天上去了，可策划部有绍青镇着，大家到也勉强稳定住了。

越是临近下班时间，萧逸就越是焦虑，恨不得早点下班，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却隐隐的舍不得走，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此时，自己的电话却无故的想了起来。

萧逸赶忙掏出电话，一看来电人是赵思秋，立刻接了起来。

“喂。”

“是我。”

“哦。”

“在上班吧？”

“嗯，是啊。”萧逸略显尴尬。

“今天晚上你不用来找我了。”

“啊？”萧逸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来找你。”

“什么？”萧逸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昨天说好了，以后每天只要一下班，你就要呆在我身边的。怎么？忘记了？”

“没有……没有。”萧逸顿时心中一片心虚，脸上灼热得很，不由自主地抬头朝绍青的方向看去，之间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遮着脸，似乎并没有在意她说话的内容。不由得心中有些放松。

“没有就好。晚上我来找你，在办公室等我。”

“我……哦……”支支吾吾地挂断了电话，萧逸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发着呆。周婷婷对她冷冷一笑，站起来，抱着一叠资料朝财务部去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萧逸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觉得周围晃来晃去的人越来越少了，周婷婷离开办公室后再也没回来。

一晃神，已经晚上8点多了，身边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绍青一个人还留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

萧逸皱了皱眉。赵思秋明明约了自己，叫我在这里等他，自己却倒现在都没有来，刚刚打过去几个电话，全是占线，有那么忙么。

偷偷瞄了绍青一眼，见他一副很专注的样子。已经过了8点，他连连晚饭都没吃。萧逸很想上去和他说句话，可是行动仿佛万分艰难。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是不吃饭总不行啊。中央空调的温度一点点低了下来。看着绍青近乎透明的侧脸，萧逸不由得有些心疼。刚想站起来，却见绍青吐了一口气，一下站了起来。

萧逸吓得立刻坐直了身体，佯装正在看脚本。

绍青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门外……只有萧逸一个人。

感觉到了绍青视线，萧逸仿佛浑身被针扎了一样，顿时一身的汗。

“还没回去？”前方传来绍青的声音。

“嗯。”

“很晚了。”

“嗯。”

“吃饭了吗？”

“没。”

“一起吃？”

绍青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萧逸紧紧地握着双拳，逼着自己低着头：“不用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心都在发抖。

“送你回家好吗？”

“不用。”

听到绍青微微的叹息：“那好吧，我先走了。”

压在萧逸心头的大石猛地一沉，沉得空荡荡的……

“钥匙留给你吧，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绍青走了过来，将钥匙放在萧逸桌上。

“好……的。”

绍青站在那边，看了萧逸几秒钟后，转身离开了……

3

萧逸至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绍青一眼，现在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颓然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霓虹，一种彻彻底底的寂寞慢慢将她团团围住……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在哪？”是赵思秋。

“办公室。”

“哦，那不要走开，我买了三文鱼，拿上来一起吃！”

“……”

萧逸收了线，也记不得自己说过了些什么，只是一个人愣愣地坐在那边。

不一会就看到赵思秋拿着一个绿色的寿司盒走了进来，一身修身的西装，配上高大挺拔的身材，走到哪里都似乎都光鲜亮丽。

“就剩你一个了？”

“嗯。”

“抱歉，临时被一个客户缠住了，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才摆平，饿了吧？”

“还好。”

“怎么？脸色那么差？”

“没有。”

“我从日本料理店买了新鲜的三文鱼片，快来尝尝。”说着赵思秋坐到萧逸对面，一脸笑意地打开盒子，橘色的三文鱼在灯光的照耀下散着诱人的光泽。

“这次是我的错，把你饿着了。以后一定不会。”赵思秋伸手揉了揉萧逸的头，“来振作点，打起精神来，一会补偿你，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门锁转动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推门进来。

萧逸抬头一看，只见周婷婷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她一见赵思秋和萧逸两个人。

“你好。”赵思秋对她点了点头。

“赵先生也在啊。”周婷婷礼貌性欠了下身，然后对着萧逸一笑，话中极有深意，“挺温馨啊。”

萧逸微微蹙眉，却没搭理她。

“工作到那么才回来？真是辛苦。”赵思秋对她一笑，“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

“谢谢，我在路上的时候买过汉堡了。”

周婷婷的直线一直就没有离开过萧逸：“萧逸，你福气很不错，公司里有人关照着你，下班了还有赵总那么宠你。我真是羡慕死了。”

萧逸双手抱胸，一脸冷然：“是啊，都要围着我，我也没办。想想那些没人宠，没人爱的，还真是可怜啊。”

周婷婷一笑：“希望好运气，能在你身边多留一段时间。要是一下子都没了，我还真怕你心里受不了。”

两个人互不相让，眼看着火药味是越来越浓了，却听到赵思秋突然冒出来一句：“哎呀，光记得买三文鱼，忘记拿芥末！”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顿时阻断了萧逸和周婷婷之间的硝烟，大家干瞪着眼睛。

“小逸，楼下有超市吗？”

“有……”

“走，陪我下去买芥末吧。”赵思秋一手搂过萧逸的肩膀，就把她从位子上拖了下来。

“帮忙看下门，我们一会就上来。”赵思秋对周婷婷点下头，拉着萧逸就走。

萧逸还来不及多想，就已经被赵思秋拖着走进了电梯。

周婷婷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慢慢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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