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地荒诞(2)

作者:蓝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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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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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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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812字

狱官又看了看那张纸,再看了看林山石,这天地会创建不久,看起来很眼生,于是喝了口水想了半天道:“老子怎么知道你犯了哪条。但反正肯定犯了,要不你怎么来这里了?”


林山石想了想,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的,没犯法怎么来这里了,问题是确实不记得自己犯那条了?杀人了,放火了,还是偷人了?


狱官疑道:“天地会是个什么会?居然惊动了京里的十三衙门,你又为何要加入此会?”


林山石有些急道:“我真不知道啊,路上邂逅两个练武的兄弟,脾气相投,就怂恿我加入了。我加入时见添弟会名字吉利,我当可以给女儿添个弟弟,给林家添个香火,所以就入了。”


狱官牢骚道:“这算什么屁事?还把老子大半夜弄来做这苦差,爷不管你入了什么会。你记住了,来这里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否则你就算是大案钦犯也打死了再说。你犯了什么罪,爷不知道,那是知府的事,爷只管把你关在这里。你看起来不像傻子,想想清楚吧。你也不要给老子添麻烦,你们这样的十有八九是被砍了,你不找别扭,我们这小牢也不会跟要死之人计较太多,否则这里刑具多得很你知道吗?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带走吧,告诉牢头别碰他。”


这天底下牢房规矩各不一样,但进门先打一顿绝对共通,这叫“服水土”。但小县城碰到大案奇案,尤其是也许会牵涉到政斗之类的要案,一开始都会谨慎一些。一是怕犯人被打出事后不好跟上面交代;二是这类人往往也摸不清他们的道行深浅,万一有咸鱼翻身的,报复起来也绝非小狱官可以承受。既是十三衙门的案子,漳州监狱一时拿不稳深浅,林山石这顿打倒是省下了。


一行人把他押到一个叫乙监区第五仓的地方。一路上,犯人只能走在一条黄色的小线内。那脏脏的透着臭气的囚衣,混着头发渣的脑袋,还有沉重的手铐脚链,都让林山石很不习惯。林山石转头问一位一直押着他的捕快道:“这个兄弟,你是跟赵捕头来我家喝过茶的吧?你说说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马捕快有些生气道:“不知道,你别想这么多屁事了。我们这样的人只负责带你们过来,为了抓你,我都好几天没回去陪婆姨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林山石啊,既然来这了,就认命吧,当是修身养性。”


林山石心道放屁,有在这大牢里修身养性的吗?嘴巴里还是谦卑地道了句:“多谢。”


第五仓大门徐徐打开时,狱卒对接人的牢头喝了一句:“石猛子。这是大案子,你们碰不起。规矩免了,守着他别让他自杀。”然后悄悄对林山石道:“在这里听话点,赵捕头打过招呼,没大事。这几两银子拿着,自己看着打点。”


石猛子点头哈腰地把林山石领了进去。


林山石进门一看,窄窄的房子里,睡了四十多号人,齐刷刷地用兴奋的眼神望着自己,宛若自己就是一块肥肉。牢头道:“妈的,这货是个角。不能碰,都睡吧,林山石,你睡在地上中间。”这群人马上失望地都躺下了。


林山石躺在两个陌生男人中间,男人身上发出一股子汗臭,心里很不爽。而且地方太窄只能侧着,像是一块咸鱼,他无限地怀念自己家的床,还有床上的人。同时他涌起了一些很奇怪的念头,既为自己没有被打感到庆幸,又隐约地感到有些不爽。本来还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像好汉一样熬得住监狱折磨的,结果老天开了这个玩笑,又没有开得彻底。没挨过打的坐牢不叫坐牢,可是看了看这窄窄的房子,这不是坐牢又是在干什么?


他仰头望去,四周都是墙,墙顶都是被青砖砌得几乎无缝,有数丈之高。只在墙上有个小孔方便狱卒随时巡逻监视。所谓的越狱,至少在盛世里,完全就是没坐过牢的说书先生的想象。


牢头道:“喂,新兵。我是头铺石月国,也可以叫石大猛子。你是干什么营生的?进来都不用挨打,是有银子打点,还是犯了该死的案子。说说看,你犯了什么事啊?”


林山石赔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小哥。我是冤枉的。”


全仓没睡着的十来号人都笑了,石月国道:“在这里就别说这两个字了,进这里的一半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说说怎么进来的吧?”


林山石道:“说是参加了一个帮会,叫天地会。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只签了个名。”


有人道:“这也被抓?”


另一人道:“这没啥事,也就三年吧。”


一个清瘦老者咳着嗽道:“三年,你们太简单了,既然签个名就进来了,说明这个帮会一定很大很让朝廷害怕。我估摸着跟白莲教一样,反对清朝的皇帝,这是死罪啊!”


一个手脚都被铁链捆着,手链和脚链之间还用一根铁棍接在一起的重犯,唤做李癞子的哈哈笑道:“清朝就他妈的该反。不就是砍头吗?我们不怕,圣教主的法身会驾着白色莲花过来接我升天。我们白莲教人都是弥勒佛弟子。我现在就想快点走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啊!”


林山石忐忑起来:“什么都没干就是死罪?”


老者笑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其心可诛’吗?我家乡那有个书生写了一首诗,结果全家男丁被斩,女的全部卖去了娼寮。还有一个小工,帮人印刷一本史书,结果被发现里面有个年号用的不是顺治爷的年号,就被流放去盛京了……这样的事太多。对当权之人来说,最危险的不是什么杀人放火,而是有人要抢他的东西,哪怕是他觉得你有抢他东西的可能,你都是危险人物。哎,你还是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石月国道:“马半仙,你别吓人了。我就不信什么坏事都没干,就被砍了的——不过也真说不清,前几天那个白莲教的,还没练两天功,结果被举报,现在也被砍了。李癞子,你他妈的也小心点,要是为了给自己治肺病加入了这个教,也被砍了,就跟窦娥有得拼了。还是我们没读书的好,像我最多有五年就出去了。”石月国随手招了招,一个满脸谄笑的汉子就跪过来给他捏脚。


林山石闻言顿时空落落的,一身本事都挡不住这种刹那的贪生怕死。他真没想过被关在这个地方,更没想过反清复明。此时天色已晚,他闭上眼睛,却全是女儿眨巴着眼睛盈盈地笑,然后就是跟徒弟打木人桩的场景。他也曾运气想悄悄挣脱锁链,结果这钢铁铸造的东西又岂是人的血肉之躯可以挣开的?别说南少林高手,就算达摩祖师过来了也照样没用。林山石一夜无眠,很多念头在心里纠缠着,如同麻绳:应该有人会为自己请讼师吧?我是真冤枉啊!早知道就不贪这十大高手的虚名了——可这也没错啊?婆姨孩子也被通缉了吧?不知道逃命了没有,千万别去帮自己求人啊?女人家去求人谁能知道会遭受什么?好在听说黎知府为官公正。茶馆有茶博士说他数年办案从无差错,应该会明镜高悬,给一个公道吧!


林山石对着家的方向悄悄跪下:观世音菩萨,祖宗林冲,保佑山石过了这一关,回去后一定天天上香,并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徐精帮林芷彤扣上横襟,点燃一个烟斗,唉声叹气。


林芷彤道:“有什么话就说啊,看你这样,顶多就是爹爹要被押去法场呗,我们去劫个法场也就是了。以我们的身手,加上爹爹的身手,莫非几个衙役就挡得住?你怎么学会抽这玩意儿了,像个老头子。”


徐精撇了撇嘴角,道:“天真,你听书听多了吧?”


林芷彤道:“救不救得了我不怪你,尽力救人也就是了。”


徐精默不作声,他把烟枪扔到一边,一咬牙道:“芷彤,我想,可能这段日子,我不能见你了。”


林芷彤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震道:“你要去哪里,你胡说什么?”


徐精道:“我八舅已经走通了刑部主事,过了这月,我就是漳州府正式的捕快了。自古兵贼不两立,一直这样跟你们混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林芷彤腾地站了起来,道:“你是说你要去做捕快,所以不要我了,也不准备救我爹了,对吗?”


徐精摊开手道:“你冲我凶干什么?你也看到了,肥猪康,一直都没有出现过,木头痴什么都干不了。这段日子,也是我在照顾你和师娘。这个地方,这些粮食都是我冒着风险弄来的。你要知道你们现在也是通缉犯。我八舅也买通了狱官,师父走之前不会吃一点苦头,我觉得我已经对得住师父了。”


林芷彤冷笑道:“对得住师父了,那我呢?”


徐精停了一会儿,道:“所以我冒险来这,就是叫你们先逃走。等我站稳脚跟,想办法给你换个身份,我们捕快就是干这个的。我和八舅就造过好多个假户籍。等过两年风声小了,到时你改个名字再嫁给我。师娘就别过来了,目标太大,我寄银子给她过生活。”


林芷彤道:“那我爹呢?”


徐精不去看芷彤的眼睛,道:“你还没想明白吗?”


林芷彤道:“呵呵……好。”


徐精温柔地抚着她的背部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时没办法。师妹你肯说好,你真长大了。”


林芷彤道:“好你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当姑奶奶同你这般没心没肺?做你的春秋美梦吧!你是要你的前程,还是要帮我救爹,你选一个吧!”


徐精低垂着头,不说话。


林芷彤整好了衣服,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徐精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大阔步地往回走去。


林芷彤气不过,一把抢在他身前,道:“你当捕快的这一身功夫,是我爹教的。既然你能看着师父被冤杀,那就还回来吧。”说话间,一招鹤舞琵琶,就冲着徐精背部两肋攻去了,此处有个章门穴,正是鹤门练气的要点。一旦被鹤舞琵琶的凤眼拳攻中,这一身功夫就算废了一半了。


徐精没料到师妹说动手就动手,而且这么毒辣。也算是他没辜负鬼脚猴的外号,千钧一发间居然堪堪避过了。徐精喝道:“我又不是没交束脩,每次学费,我都是第一个交给师父,你又如何这般相逼。”林芷彤闻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不再进攻,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些日子,袁氏带着面纱,悄悄地找了好几个原来走得近点的亲属,结果没有人肯帮忙。大多装成不知晓此事,有见到她就慌称自己有急事匆匆离去的,有左顾右盼装成没看到的。还有个平日里最喜欢来家蹭饭的堂嫂,远远望见她的身影,就锁住门窗,在房里大叫有贼。袁氏只好在木头痴的掩护下,匆匆回了古庙。听说徐精不再帮忙,便倒在坑上,有些起不来了。


半夜里,林芷彤身披一袭黑衣,拿着一把青铜剑,独自一人往监狱走去,半路口却被徐精拦住。徐精道:“我已经通知了看守,今晚会有人劫狱。我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你实在不知好歹,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


林芷彤冷笑道:“这天下就属你这只猴子,最有情有义了?”


徐精脸色变了变,道:“理智点,形势比人强。反正你是没有机会劫狱的。师父咎由自取,我不想再折进去一个师妹。”


林芷彤道:“谁是你师父,谁又是你师妹!等侩子手行刑的时候,你还会叫他师父吗?你会躲得远远的,就如你的八舅,绝不告诉任何人认识我们,免得坏了前程,对吧?其实,你们那个所谓的前程也屁都不算,你们都连官都不算吧?一个小吏而已,还天天谈着前程。”


徐精蠕动着嘴不说话。


林芷彤道:“看着我陪你胡闹过两晚的份上,我提醒你,假如我爹真要被砍头,法场我劫定了。你最好不要挡着,否则我第一个杀了你,杀不了,这辈子活着的第一目的,也就是杀了你。”


徐精见林芷彤的眼神里发出直直的光,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他的功夫自认在师妹之上,却突然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徐精道:“今晚你别去监狱了,以后也别去,劫狱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如果你真要劫法场,兴许还机会大点。去法场那天,我装病在家。既然你不愿听我的,人各有志,那我俩各奔东西,再不认识。”


林芷彤转过身去,用剑割下自己一截衣袖,红着眼道:“呵呵,好,我总算被一个人骗了,这样最好。猴子,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徐精想了想道:“没有。”


林芷彤斜吊着眼道:“我是问你上次吃馄饨,欠我的五枚铜钱什么时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