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东北军撤出阵地,杜聿明做最后的部署

作者:孙正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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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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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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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722字

3月11日夜,石匣镇一一二师师部。


师长张廷枢在石匣镇的师部里,度日如年。他清楚,前线一定打得很苦,部队的伤亡也十分严重。古北口的情况他知道,丢了三七○高地和将军楼,战场上的态势会更加的不利。他几次想命令部队反攻,夺回高地和将军楼,但是从前面来的情报上看,这是不可能的,只能白白增加伤亡。他几次给北平军分会去电,请求增援,可是回答他的都是固守待援。中央军增援的只有两个师,还在路上,父帅那也无兵可调。少帅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老蒋逼得下野了,丢下几十万东北军不管了。他越想越闹心,坐立不安,束手无策,只能等着前面一个比一个糟糕的电话、电报。他没穿大衣,没戴帽子来到外面,他想冷静一下。但今天的月亮像是让战火硝烟给染了,有些昏黄,望着外面的月色,他在思索着撤退的事情,可这个命令什么时候下,时间是个关键,这决定全师的安全。要是在撤退的时候让日军追着打,那就是溃败,部队就有可能打散了。他要保住这支部队,不仅是为少帅、父帅,更是为了他自己。还有一点,就是得有命令,不能落下临阵脱逃的罪名。他十七岁入东北讲武堂,二十八岁就任中将旅长,这支军队就是他的全部。再一个就是,部队撤到什么地方?北平他是不会去的,少帅走了,接下来是什么他清楚,那就是改编。所以,他要给部队找一个独立生存的地方。


“师座。”参谋长从屋里出来喊他了。


张庭枢回身朝屋里走去,参谋长也跟了进来。


“师座,北平军分会来电了。”参谋长说着把电报递给他。


“该师在古北口奋勇作战,迭挫敌锋,固守阵地,巩固平津,安定人心,至为欣慰,阵亡团长一员,予以从优议恤。”


“废话。”说完他转过身对参谋长说,“老帅那和万军团长有没有电报?”


“还没有。”参谋长说。


这时杨参谋进来了,“报告师座,老帅电报,还有万军团长电报。”


“怎么说?”张庭枢问。


“相机行事。”杨参谋答道。


参谋长过来说:“师座,我看还是令部队撤下来吧。再不撤下来,咱们这点老本都打没了。中央军说是增援,可是李团长来电说,中央军实际上是监视咱们,完全是督战队。后援部队又没有,再打上几天,咱们这点老底子就都拼光了。”


张庭枢看了一眼参谋长,对杨参谋说:“给北平军分会发报。我部奉军团部命令,拟于夜11时撤退,请指示。马上发出,同时接通各团电话。”


电报发出后,大家都看着那架座钟,秒针在一圈一圈地转着。


杨参谋回来,进了屋他就说上了:“报告师座,北平军分会电报说:部队可撤至北平原防地。”


这时一位参谋过来报告:“师座,各团电话都接通了。”


张廷枢看了一下表,夜里10点半。他拿过电话,用平常的口气说:“我是师长张廷枢,现在我命令,今夜11点,部队从河西镇往西,沿潮河岸边撤退,经石匣镇、密云、延庆、怀来至宣化集结待命。部队统一由李团长指挥。一定要秘密行动,不要惊动日军和中央军。第一是部队,第二是装备。立即执行。”


放下电话,张廷枢松了一口气,一挥手,喊来了参谋长,说:“命令师特务连出南天门接应。掩护六三六团撤退至石匣镇,再返回师部。师部立即撤至宣化。立即给总司令发报:我部已按命令撤退,在宣化集结待命。请指示。”


张廷枢还是觉得心神不宁,部队撤退,是个大事。可是眼下他距古北口五十多里路,前面的一切全凭三个团长了。着急也没用,为防止万一,他决定带师部先朝宣化进发。察哈尔省也是咱东北军的地盘,背靠归绥、山西,可进可退,同时还可脱离北平军分会的控制。


天,终于黑了。


郑连就盼着黑天,这样日军的飞机就不会出动了,也不会有大规模进攻了。至少,可以躲在烽火台里不用露头了。老祖宗修的这个烽火台真是个好东西,正像大哥说的,日军的迫击炮奈何不了他们。可是看看大哥、秀才、赵大柱,他们见天黑了,日军退了回去,就如到了网里的鱼跑了,直拍大腿。郑连抱着枪,靠着墙,闭着眼睛想着秀才回来的事。回来干啥?这是明摆着的事,大哥和赵大柱都想让秀才撤出战斗,才找了这么个理由。可他又跑回来了。真不知道他的书都念哪去了,想啥呢?这时隐隐约约地听到山下有人喊,听不清喊啥。上面有钱财和大牛站岗,郑连没动,也没睁眼,但耳朵还是在听。他现在最想听到的,是撤退的命令。只要命令撤,他一个晚上能跑进北平城。可是这个想法他不能说,也不能让大哥他们知道,那样,他们会看不起自己,把自己当成怕死鬼。他现在一是想法子活下去;二是为了脸面,总不能让人看不起。他现在最恨的,是脸面这个东西,害人。


“送饭的来了!”上面的大牛喊。


秀才说:“我去接一下。”


猴子也说:“我也去。”


秀才和猴子拿着饭桶上来了,后面跟着的是炊事班的大脑袋。炊事班长王半勺下面的兵里面,一个叫大脑袋,一个叫小细脖。平日里,伙食不好的时候,大家就骂:“大脑袋,小细脖,半勺菜,不干活。”


“大脑袋,半勺呢?”赵大柱问。这话也只有赵大柱敢说,赵大柱和王半勺是老乡。有一次一个新兵不知道王半勺是外号,打菜的时候,叫了一声王半勺,话音没落,就挨了一勺子。


“在中午给你们送饭的时候去丰都城了。”大脑袋说着用袖子擦了一下鼻涕,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想起了班长心里难受。


丰都城。谁都知道,那是阎罗王的地界。在部队里,打仗的时候,有些话是能说的,如受伤了,应说挂彩了或是挂花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就是死了。那个死字,大家都不想说。


大脑袋这么一说,大家都低下了头,因为中午没吃上饭,大家把王半勺骂了一个下午。听大脑袋这一说,大家都感到自己真的是个混蛋了。一顿饭没吃就骂人,那王半勺又该骂谁呢?现在大家满脑子想的,都是王半勺的好来了。


秀才把桶里的馒头拿出来,把菜倒在钢盔里。提着桶往外送大脑袋,大家都出来送送,可是谁也没有多余的话说。说啥?


王半勺死了,大家全都沉默不语,默默为王半勺默哀。这辈子,再也吃不上他做的红烧肉了。一想到红烧肉,就想起王半勺,心里便酸酸的。就是从那时起,郑连决心不再吃红烧肉了。


“秀才,去了师部,听没听到点部队的情况?”


“听到一点,可不知道准不准?”秀才说。


“准不准都说说。”赵大柱急着说。


“听说咱们军驻潼关、洛阳一带的第二师,奉命于2月28日集中洛阳开始输送,限3月8日以前到达通县待命。现在正在往咱们这儿增援呢!在湖北花园孝感一带的八十三师,到达北平附近,在密云集中。也来增援咱们。独立炮兵第四团、炮兵第七团、骑兵第一旅、重迫击炮第一营及其他直属部队等,也正在往这赶。另外晋绥军傅作义部也在牵制日军。还听说徐军长已到了密云县城,正在调配部队,增援古北口。用不了两天,增援部队就能上来,重炮团要是能上来,守住古北口是没事。”


大哥问:“那听没听说东北军啥事儿?”


“出大事了。我在镇上捡着一张北平日报,上面有张少帅下野的电文。”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上面有张学良下野的电文。“少帅都下野了,谁还有心思再打下去。3月7日,张学良就给南京政府发去了辞职电,把罪过都承担了过去。少帅在得到蒋委员长的批准后,发出了下野通电,下野通电之后,在蒋委员长安排下,少帅已出国考察去了。”秀才说着把报纸抖得直响,“走了,说走就走了。三军司令怎么能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呢?他可是几十万东北军的灵魂哪!”


“几十万东北军就这么撒手不管了?这可是他们老张家的命啊!我看这全是蒋介石给逼的,要不少帅不可能走。少帅肯定是让老蒋给耍了,少帅没玩过老蒋。”大哥一拍大腿,坐在了地上。


“少帅一走,群龙无首,这几十万东北军谁能整得了?蒋委员长也没办法,我看早晚还得把少帅请回来。东北军真的要是闹起来,别说是老蒋,就是天王老子也整不了。逼急了,东北军真要是投了日本人,那就不是一个满洲国了。”秀才说。


刚才秀才说中央军增兵,郑连听了很高兴,这下子他们有指望了。可是少帅这一下野,真如大冬天给他浇了一瓢凉水。几十万东北军都撤了,增援的一两万中央军能管用吗?


3月11日夜,师部。


天黑了下来,日军的进攻停止了。可在长城一线,还有零星的枪声。这枪声在夜空里,格外的清脆。那回音却在耳边久久地萦绕。


杜聿明在地图前举着蜡烛,认真地研究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七十五旅旅长张耀明陪在他的身边,目光也在地图上。夜晚和日军停止进攻带来的平静,使杜聿明更加感到大战来临前的压力。他喊来了作战参谋:“马上把全师部队伤亡、弹药、阵地情况再了解一下,标在这张地图上。”


“是。”


这时一位参谋进来报告:“报告师座,刚收集到的情报,张学良副总司令7日向委员长提出辞职,9日委员长批准了他的辞职,今天他已离开北平,去上海了。北平军分会由何应钦部长接任。”


杜聿明听了一惊,他挥了一下手,参谋下去。


张旅长过来说:“这个时候,张少帅怎么能丢下部队,一走了之呢?北平这么大的摊子,谁能收拾得了?”


杜聿明没有说什么,敌我兵力悬殊,我军伤亡惨重。如果明天敌人增兵,从我一翼迂回,或某一阵地被突破,我军则无兵力挽回战局。东北军主帅走了,东北军还能拼命地在一线阻击吗?东北军要是再出现个缺口,势必造成部队溃败,到那时再想组织有效的防御,就难了。特别是七十三旅的两个团,都是预备团刚转过来的,说是主力团,实际上,那只是个名。想到这儿,杜聿明说:“张旅长,我想明天日军的攻击一定会更猛烈。而眼下日军占领了将军楼,控制了制高点。这时的长城已被敌人所用了。为迟滞敌人前进,等待我后续部队的到达,我想把一四九团刚调回来的两个连和师特务连、警卫连剩余人员组成一个连,立即赶往南天门一带构筑阵地,以防一旦大关失守,日军占领古北口,也好掩护主力逐次转移阵地,节节抵抗,与敌作持久战。否则到时怕措手不及,你看如何。”


“光亭,我看行。可是这事最好给军长通报一下,听一下军长的。”


“我怕等军长来电了,什么都晚了。如果到了那时候,全师溃败,怕是部队都掌握不了。”杜聿明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心。


“那咱们一边布置,一边请示。到时就说军情紧急,总算有个退路哇!”张耀明说。


“行。就这么办。”说着杜聿明叫来了值班参谋,“命令警卫连、特务连连长和刚调回的一四九团的两个连长马上来见我。”


四个连长跑步来到师部,杜聿明马上命令道:“我现在命令,由特务连连长带领特务连和警卫连剩余人员组成一个连,一四九团的两个连,立即出发,连夜到南天门一线构筑二线阵地。由特务连长指挥,全师能不能在南天门站住脚,全看你们三个连的了。注意,一定要先构筑好阻击阵地。掩护全师安全转移。能不能完成任务?”杜聿明大声问。


特务连说:“师座,我们走了,师部可就空了。我不能丢下你们不管,我不去,由警卫连赵连长带领去吧。他已经受伤了,应该先撤下去。”


“不用争了。这是命令。马上执行。”杜聿明大声地说,“我有四个团,还差你们三个连?马上执行命令,特务连居中、一连在左、二连在右,抓紧构筑工事,在南天门等我们。马上出发。”


“是!”三个连长走了。


这时的杜聿明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很快作战参谋进来报告:“报告师座,目前我四个团都固守在原阵地上。一五〇团守在河西镇南,伤亡很小,弹药消耗不大;一四九团守在北山小高地,全团伤亡一千一百人,弹药不足一个基数的三分之一;一四六团守齐长城阵地,伤亡和弹药消耗都很大;一四五团守龙王峪,全团伤亡一半,弹药不足一个基数的四分之一。全师总计伤亡两千多人,连排军官伤亡一百多人。炮弹,打没了。报告完毕。”


这时又一参谋进来报告:“报告师座,东北军防守大关的部队进入了河西镇,看样子,他们是要从河西镇撤退了。要不要拦阻?”


杜聿明看了一眼张旅长,说:“果然不出所料,放他们走。让监视部队马上接防,进入阵地。”


参谋出去了,杜聿明朝张旅长说:“部署要调整。要不,明天日军的援兵肯定会到,再有一个进攻,就全完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我们马上收缩兵力,利用地形来阻击日军。”张旅长说。


“那好,我们马上进行调整。把通信参谋都给我叫来。张旅长,你看,目前我军阵地从口字形变成了凹字形。防守的重点不是龙王峪,而是北山和南山。”杜聿明指着地图说。


张旅长说:“如此看,我们之前的防守重点有问题。”


杜聿明马上纠正说:“不是之前有问题,而是战场形势发展到这样。”


张旅长话一出口,也发现这话有些犯忌,忙改口说:“不是之前有问题,是战场变化太快。”


这时几个参谋都过来站成一排,杜聿明命令道:“现在我命令:一四五团收缩阵地,防守龙王峪至齐长城一线,与一四六团共同防守将军楼南面。一四六继续防守齐长城二线阵地。一四九团马上接手大关阵地,一五〇团两个营防守河西镇卧虎山高地,火力支援潮河大关。一个营防守南山阵地。各团由师里统一指挥。充分利用有利地形阻击日军进攻,没有命令不许后退。违者,按军法就地执行,不用报告。”说完,他对张旅长说,“张旅长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张旅长说:“我完全同意师座的命令。最好再组织一些当地百姓,让他们帮助马上把伤员送下来。要是让部队送,太减少战斗力了。还有,接防之后,对日军阵地进行一下小规模的出击,打一下就撤回来,让日军增加防守,不敢进攻。”


一位参谋说:“刚才王道长还说要帮助往下抬伤员呢。我正要请示师座。”


杜聿明说:“请王道长帮助多组织些人力,把伤员运下来。你就说我说的,等打败了日本鬼子,我们二十五师帮他把庙宇建起来。”


参谋答道:“是。”


杜聿明对参谋们说:“马上想办法把命令发出。让他们马上执行,特别是张旅长说的小规模出击。然后马上回来报告情况。”


“是。”军情紧急,几个参谋马上跑了出去。因为有的部队电话线炸断了,还没有接上,一些命令只能派通信兵去传达。


下达完命令,杜聿明始终感觉还有什么事不太对,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就站在地图前面愣神。


这时一位参谋进来,报告说:“师座,军长来电。在南天门设二线阵地,增援部队两日内到达古北口。”


杜聿明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可杜聿明的心里还在纠结着,古北口明天能守住吗?


其实,杜聿明眼下最应下达的命令,是全师退回南天门防线。可这样的命令只在他脑子里一闪,马上就被自己否定了。退回南天门阵地,固然可以保存部队,可是上面追究下来,那就是战场逃跑。他给军长去了几次电报电话,都只是汇报古北口的情况。虽然话里话外有这个意思,可是他不能明说。因为这话必须是由军长嘴里说出来。否则,就是战场意志不坚定,就会被军长看不起。所以,他就是这样一直扛着。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扛了一夜,第二天的大溃退中,一千多官兵倒在了日军的枪炮之下,使第二十五师的总伤亡超过了四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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