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3男人是世界上最可恶的动物!(3)

作者:黄晓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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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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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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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860字

前往谈判之前,剿匪司令部以及军管会反复讨论过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让大家非常意外的是,余珊瑶抵达韩大昌亲自选定的谈判地点后,韩大昌和余珊瑶单独谈了半个小时,便决定在协议上签字。韩大昌是一个行伍的人,心却很细,他坚持要余珊瑶去才签字,只是想给余珊瑶一次立功的机会。整个签字仪式非常顺利,中午,韩大昌还大摆宴席,庆祝签字成功。余珊瑶和陆秋生等回到剿匪司令部,司令部为他们举行了庆功会,第二天一早又敲锣打鼓送他们回到了医疗队。


韩大昌所部顺利解决,余珊瑶功不可没。恒兴市军管会给余珊瑶记了一大功,并且提升她当了人民医院副院长。因为这一变化,余珊瑶不可能继续留在医疗队,必须回医院上任。方子衿是余珊瑶的学生,需要跟着她,和她一起回了恒兴。因为最大的一股土匪被解决,医疗队的安全隐患消除了大部,不再需要两个班的战士护卫,陆秋生和他带来的一个班战士,同时也回到了恒兴。


此后不久,余珊瑶便接到了一纸聘书,聘她担任华中医学院教授。


华中医学院是一家新组建的高等学府。组建之初,师资和学生分别由几家高等医学教学机构合并而成。政府政务院的初衷,是想在中南乃至整个南中国,创办一所最高医学学府,以最快的速度,培养大批专门人才,彻底改变这一地区尤其是边远落后地区缺医少药的现象。但是,华中医学院建院之初,虽然从华中以及华东抽调了一大批教学骨干,学校的师资力量仍然显得不足。尤其是业务过硬思想可靠的各级各类干部,更是令中南军政委员会卫生部的领导们大伤脑筋。为了建立一所革命化的新型大学,他们在整个华中地区甄选人才。恰在此时,余珊瑶为解决韩大昌部立了大功,事迹上了报纸电台,也上报了中南局。中南局的有关领导看了她的简历,立即拍了一下桌子,说这是个医学专家嘛,华中医学院不正缺这样的人吗?


一个月后,余珊瑶告别恒兴前往省城宁昌,担任华中医学院医疗系副主任。


和余珊瑶分开一个月后,一场意外之灾降临到方子衿头上,让年仅十九岁的她遭遇了家破人亡的厄运,又因为这场厄运,戏剧性地将她推到了华中医学院,真真正正做了余珊瑶的学生。


那天,方晋诚夫妇从中医院下班回来,见门口坐着一个人。他们并没有认出那个人,而是认出了他身上那件袄子。袄子是方文兴去铜梁军校之前做的,从没穿过。他当了国军军官,服装由国民政府发下来,嫌这件袄子太土了,不能显示革命军人的威武。方晋诚把这件袄子送给了乡下的穷亲戚方七头。从那以后,无论冬天还是夏天,方七头都穿着这件袄子,补丁补了一个又一个,脏得可以刮下一层油,也没有脱下来。


“七哥,你啷个来喽?”方晋诚惊讶地问。


方七头正闭着眼睛打盹,听到叫声,睁开眼,没有说话就跪了下去。说他五叔,我对不住你。方晋诚在同宗兄弟中排行第五,和方七头是平辈,他这是随自己的儿子在叫。


“你这是做啷个?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嘛。”方晋诚立即把他扯起来,迎进屋里。


方七头不坐,站在那里,抖抖索索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沓纸来,双手递到方晋诚面前。方晋诚一看,全都是地契。


方七头在方家坝子最穷,老婆很早就去了,留下一溜儿五个娃儿和一大笔债。如果不是方晋诚的地给他种,除了出外讨饭,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念着方晋诚的这份好,逢年过节,总是要到方家来走走。这次土改,方家的山方家的地,全都分了。土改队一走,方七头就把地契全都收起来,给方晋诚送来了。


“七哥,这是为啷个?”方晋诚问。


方七头说:“他五叔,把你家划成地主,我这心里已经像猫爪子抓。再分你家的地,不是日先人的事吗。”


方晋诚解释说,划地主是政府的政策,而且,他在城里也划了成分,是自由职业者。一个人的成分以他居住地为主,所以,他的实际成分是自由职业者,地主只算是兼职,不碍事的。以前之所以置地,是因为以前的政府,眼睛只盯着达官贵人,不顾老百姓死活,所以置点地,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新中国新政府情况不一样了,这是一个为老百姓的政府。


方七头说,他五叔,我没读过书,大道理我不会说。不过我喜欢听个古书啷个的。从古至今,哪个皇帝登基,不大赦天下?不屯田垦地?为了啷个?为了让老百姓晓得,那是一个好皇帝。中国五千年,哪一个坐了天下的,不是对老百姓好?为啷个?那是因为他的江山还不稳镇,怕老百姓起来反他。过了十年八年,他的天下坐稳了,你再看,又有哪一个不吃老百姓的肉喝老百姓的血?现在好不等于将来好,将来的天下是啷个样子,哪个都说不准。所以,这些地契,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得自己留着,防着点不是?


方晋诚还想劝他,他留下地契,掉头走了。方子衿从医院回来,父亲就问她,衿娃子,你参加学习多,你说说,这事该啷个办?方子衿也不知道该拿这些地契怎么办。周砚月就说,不如给秋生打个电话,他是政府的人,应该知道啷个办。


听他们提起陆秋生的名字,方子衿脑袋都要炸开了。刚刚由医疗队回来时,她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陆秋生不知不觉在她的家里搞起了统一战线,将她的父母给策反了。方子衿是一名新时代的女性,讲究的是自由恋爱。自己还没有决定是否爱他,他却先攻下了自己的父母,使得这事变成了父母之命,味道全变了。她当即和父母大闹了一场,说你们当初不就是自由恋爱的吗?为什么轮到我,我就不该自由了?周砚月说,秋生是一个实笃人,听妈的话不错,你跟了他,会一辈子幸福的。方子衿的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了,大声叫道,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幸福,你是怎么知道的?从那以后,她不仅不再见陆秋生,甚至连名字都不提。陆秋生却还是一如既往,有时间就往方晋诚家跑。方子衿只要远远听到家里有他的声音,掉头就走,甚至连晚上都不回家睡觉。


现在听周砚月又一次提起他,方子衿立即就说,你们要找哪个是你们的事,别找我。说过就噔噔噔上楼了。


第二天下班后,陆秋生赶来了,一听说这事,也觉得头大。方家坝子吗?怎么会这样?我听说,楚乡县委肯定了方家坝子的土改工作,将他们那个工作队列为先进,已经报到地委来了。如果这事闹出来,土改工作肯定要重来,县里和地区都会非常恼火。方晋诚一听,急了,问他啷个办。这是一个新问题,陆秋生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表示找人打听一下再回话。又过了两天,陆秋生回话了,地委的领导对这件事非常恼火,土改工作队受到了严厉批评,刘队长带着人已经重返方家坝子。方晋诚问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陆秋生说,这件事和方晋诚没有半点关系,但是方七头的农会主席,肯定当不成了。


那天,方晋诚夫妇商量了半夜,觉得这事连累了方七头,心里过意不去。他们商量的结果,是回方家坝子走一遭。方晋诚原说他独自回去,可周砚月不放心,一定要跟他一起走。两个人同时请假不容易,就拖了一个多星期。


赶到方家坝子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在村里走了走,发现家家都是空的,人影都不见一个。两人纳闷,却听到村西头上下坝子之间有闹闹杂杂的声音。方晋诚牵着周砚月的手,向村外走去。到了村口,见前面的晒场上点着两盏大大的汽灯,汽灯下围着密密匝匝的人,正在开会。他们走过去,站在最后面。


汽灯虽然比豆油灯亮许多倍,可在人群的背后,光线还是弱,只有场子正中,两盏汽灯最下方,那才是耀眼之处,强烈的光线将墨黑的夜幕穿了两个深邃的洞,一些飞蛾围绕着灯扑棱着,像是一些欢快的孩子。汽灯下面是一座土台,应该是临时搭起的。土台的后方,摆着两张八仙桌,两桌人像吃酒席一样围桌而坐,所不同的是空着面台的那一方。其中一桌上的人有男有女,他们穿着劳动装,扎着武装带,应该是土改干部了。另一桌正中坐着谈不得,看情形,他算是一个人物了。台子正中空出的地方,方二拐子站在那里,正唾沫四溅地大声说着什么,他的面前,弓着腰站着一个人,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子。方晋诚通过那件黑不溜丢的棉袄认出了他,是方七头。


方二拐子大声地说,咯老子的,方七头把地契还给地主,是破坏伟大的土改运动,是向阶级敌人投降。方二拐子声嘶力竭,一句话带着四五个脏口。方晋诚见方七头因为自己被批斗,心里搁不住,扒开人群向前走去。周砚月一个不留神,让他闯过去了。想拉已经来不及,只好跟在后面往前挤。


方晋诚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天,方家坝子翻天覆地。方七头的农会主席之职被撤了,换成了方二拐子,谈不得当上了副主席。宣布这一变动的同时,刘队长作了自我批评,他说,由于他学习不够经验不足警惕性不强,思想上阶级观念薄弱,上了地主阶级的当,因此选上一个地主阶级的狗腿子当了农会主席,给伟大的土改运动造成了巨大损失。他已经主动向组织递交检查,要求组织对他所犯的错误给予严厉处分。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印把子牢牢地掌握在无产阶级的手里,要充分依靠那些最贫苦的农民兄弟,让他们真正翻身做主人。毛主席说过了,只有无产阶级,才具有革命的彻底性。在方家坝子,真正的无产阶级的代表,就是方二拐子和谈不得。


方二拐子和谈不得是真正的无产阶级,确实不假。


方二拐子很小的时候,父亲被国民党抓壮丁抓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谁都不知道他是生是死。他的母亲将他拉扯到十二岁,劳累过度,也死了。从此他就在社会上四处闲荡,偷鸡摸狗。方圆几里的乡亲,都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不敢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二十岁的时候,偷人家的女人,被那家的丈夫发现了,打断了他一条腿。现在三十三岁了,还是贼心不改。他四处闲荡的时候,看到别的村子土改斗地主分浮财,羡慕得要死。由刘队长指名当上农会主席后的第一件事,就和谈不得商量,想将方晋诚骗回来批斗。


谈不得的情况,和方二拐子相比,是半斤对八两。


他很小的时候,和母亲一起要饭。方晋诚的父亲好心,见他们母子快冻死了,就把他们领回家,让他母亲当了填房,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可他野惯了,受不了约束,十五岁的时候自己跑了。差不多十年之后,染了一身癞疮回来。方晋诚帮他治好了病,又替他娶了一房媳妇。可他对那个女人又是打又是骂,人家没法和他过下去,跟一个贩山货的跑了。最初,方晋诚还给他一些钱,可他拿到钱之后就去嫖去赌。方晋诚只好改变方法,让他守一座山过日子。


方二拐子找谈不得商量斗地主的事时,谈不得的眼珠一转,起了歹心。他把水烟袋往鞋底磕了几下,磕掉烟尾,说,要斗就把他婆娘弄来,一起斗。那个骚婆娘,龟娃儿。说着,他的涎水几乎流出来了。咯老子玩的女人也不少了,还从没见过那么白,***那么挺的。方二拐子伸出血红的舌头,在又厚又干的嘴唇上舔了舔,仿佛周砚月那对瓷白如王母娘娘蟠桃宴上绝色美味的蟠桃般的***就在他的面前。他说,乖乖,就是看上一眼,咯老子也美死了。两人经过一番商量,知道即使将方晋诚和周砚月骗来,土改队也不一定同意让批斗,即使同意批斗,也不一定让他们有机会看周砚月的***。谈不得贼眼转了转,一个主意冒上来。他说,这事靠我们两人不行,要多找几个人。真的出了么子事,就说是他们干的。


方晋诚不知道他们的阴谋,带着周砚月自投罗网。


他们还没有走近中间的台子,已经被方二拐子和谈不得联络的几个二混子逮住了。那几个二混子冲上去,架住方晋诚和周砚月,兴奋得嗷嗷大叫。方二拐子听说抓到了方晋诚,高叫着将地主分子方晋诚押上来。谈不得更是抑制不住兴奋,凑到刘队长面前,低声地说了几句。刘队长一高兴便站上了凳子,将一条裤腿捋到大腿上,在那白白的腿上猛拍了一巴掌,说,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斗,啷个不斗?


方晋诚和周砚月被押到了台前,和方七头站在一起。方七头一见,几乎哭出声来,对方晋诚说,他五叔,你为么子这时候回来?这不是送肉上砧板吗?方晋诚说,七哥,连你都挨斗了,我应该陪你的。


他们的声音被蹲在凳子上的刘队长喝住了。刘队长掏出一支纸烟,将烟的一头在大指甲盖上有力地磕了几下,叨在嘴里,又掏出一盒洋火,划燃点了烟。他摆了摆手,将洋火头上的火摆灭,随手扔在地上,从嘴上取下刚点燃的烟,夹着烟的手在空中画着大大的弧线。他开始作报告了,说工作队正考虑和恒兴方面联系,将狡猾的狗地主方晋诚押回方家坝子批斗,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是党的胜利,是毛主席的胜利,是伟大土改运动的胜利。这证明了一个真理,凡是反动的东西,一定要被人民打倒。接着,他历数方晋诚勾结他在方家坝子的代理人方七头,阴谋破坏伟大的土改运动的罪行。他说,现在方家坝子的农民已经觉醒了,大家要勇敢地站出来,揭发地主剥削压迫穷人的罪行,大家不要害怕他打击报复,有人民政府撑腰,有印把子也有枪把子,不怕狗地主翻天。不打倒狗地主,誓不罢兵。然后,他带头呼了几句口号。


第一个跳上台批斗方晋诚的,正是谈不得。谈不得一上台就指着方晋诚说: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的老子强奸了我的母亲,你又强奸了我的婆娘,咯老子今天要和你龟娃儿算总账。


就算方晋诚再好的修养,此时也忍无可忍。他倔犟地站直了身子,扭过头来,怒斥道:谈不得,你血口喷人。


刘队长在台上大声地领呼口号:打倒地主,打倒一切剥削阶级,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他喊一声,山民们就跟着喊一声。喊声震彻山谷,在夜空中回荡,压住了方晋诚的辩驳。那些围着汽灯飞旋的蛾子被这喊声吓坏了,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不多久,喊声停下来,那些飞蛾又试探着飞了回来,继续它们欢快的舞蹈。


口号停下,谈不得继续着他的血泪控诉。他说,当年,他和母亲一起逃荒,方晋诚的父亲见他母亲有几分姿色,起了色心,用一个糍粑把他们骗到了自己家里,把他母亲强奸了。他母亲恨死了狗地主,却又不敢反抗。后来,他渐渐长大了,想替母亲报仇。方晋诚的父亲把他赶出了家门。他不得不讨饭为生,吃尽了苦受尽了罪,还染上一身的病。他说,他回到方家坝子时,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方晋诚知道父亲造了孽,才出钱给他看病,又拿出二十块大洋,说是给他买一个婆娘过日子。当时,他还真的以为方晋诚是好人。没料到,方晋诚把女人领回家后,叫女人去洗澡,他跑去偷看。看过之后不解馋,就自己跑进去,占了女人的身子。


周砚月忍不住了,大声叫道:他说谎,他骗人。那天洗澡的时候,我一直在屋里,是我像嫁女儿一样招呼她。


周砚月的话,又被刘队长的一阵口号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