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混乱(1)

作者: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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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生活·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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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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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3412字

“朴老师,可不可以调我的课?把下周的课调到今晚来!”


诺诺火速找到美术班朴老师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


“喔,这可有点难办,如果要求调课,你应该提前三天通知我们,以便校方作出安排,出通告,让学员有所调整。今年校方只有一次对课目和课时作出了调整,那是因为停电。”


朴老师说了一通,末了他问诺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的口气听起来有点那个……”


“没有啊!”诺诺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又问,“对了,朴老师,今晚画什么?”


“今晚的模特是一名六十八岁的老人,我要求学员画出皮肤下垂的皱感,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诺诺实在没心情去看一个脱光的老头,也许过了今晚,自己就要“厄运临头”了。


放下电话,诺诺回头一看,阿壶竟站在房门口,怔怔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没走?”


“你怎么可以偷听我的电话?”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又没有解决办法,诺诺的心情十分不爽。


“你在外面当裸体模特?”


阿壶的声音略带颤抖,充满了羡慕。


诺诺只好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把我介绍给你的老师,让我也脱……脱光一次,我不会索取任何报酬的。”


见诺诺没啥反应,阿壶又补充道,“实在不行,我可以倒贴,给他一百块怎么样?”


瞧阿壶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几乎跟街头的乞丐差不多了。


“今晚的课程早就安排好了,画一个糟老头,轮不上我,也轮不上你。”


听了诺诺的回答,阿壶十分泄气。


“你自己想办法吧,现在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说完,诺诺的眼泪差一点儿迸出来。


秋天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到来,价廉物美的游泳仍然是大众娱乐的首选。此时正值下午开放时段,游泳馆里碧波荡漾,欢声笑语,音响里播放着张信哲的老歌。


阿壶走出更衣区,经过一段向上的阶梯,眼前豁然开朗,高高的穹顶、宽敞的大池出现在面前。大泳池分浅水区与深水区,浅水区给那些不擅长游泳的人和小孩练习,进入深水区的是一些熟面孔的泳客,最深处达二米五。


阿壶不会游泳,这条号码为xl的保日达牌泳裤,是在游泳馆的卖品部购买的,本来阿壶想买一条平脚裤,但只剩m号,xl号全是三角裤,让他别无选择。也许是泳装设计者刻意想展示“猛男”的形象,两边收拢过窄,耻骨上的毛都露出来了,阿壶也顾不上那么多,平脚裤也好,三角裤也罢,反正要脱下来的。


浅水区最深是1米20,阿壶在水里漫步,脚踩在塑料地板上,到了正式比赛的时候,这些地板可以拆除,恢复成真正的赛道。


周围的泳客三三两两,有大人带小孩嬉水,小孩套着气圈,有男生教女生游泳,趁机在她胸部揩点油,也有的劈波斩浪,看上去很猛,内行一看就知道是菜鸟级,刚刚学了两招姿势,还不敢去深水区,只能在浅水区里埋头苦练。


浅水区与深水区之间,有一道浮在水面上的隔离带,如果从水里钻过去,游入深水区,感觉就象从悬崖上跳下去一样,很刺激的。


阿壶在浅水区里来回走,两个穿比基尼的美眉在玩水球,阿壶不慎撞了其中一个,她并不介意,还朝阿壶飞了一个媚眼。


本来嘛,在这儿穿比基尼,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


有人说过一句“名言”:如果有那么一天,男人都死光了,那些热衷于美容、减肥、做spa的女人,早上起床连梳头都懒得梳。


阿壶决定就在这里“下手”,他退到浅水区的边缘,解开裤腰上的绳子,轻轻一挑就松了,游泳裤因为水的作用,紧紧贴在皮肤上,阿壶的大拇指贴着肚皮,慢慢朝下插了进去……


现在,只要往下使劲一拉,立刻暴露无遗。


虽然在水里,但周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绝对是公开的哦!


不知道谁是第一名“发现者”,是玩水球的美眉吗?她们会有什么反应?尖叫、逃上岸、蒙住眼睛,还是干脆把头凑到水里看个究竟?十秒钟后就有答案了。


就在阿壶鼓起勇气,把游泳裤往下扯的一刹那,一只菜鸟辟哩啪啦游了过来,这位仁兄练的是蛙泳,戴着泳镜,头埋在水里,两条腿努力朝外蹬,象一只硕大的牛蛙,阿壶就觉得肚皮上被他狠狠踹了一脚,一个后仰,从浅水区滚进了深水区。


高高坐在了望椅上的救生员,发现深水区里有情况,马上跳下水,两名救生员一道使劲,将这把灌满水的“茶壶”拖上岸来,可怜的阿壶象条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吐着水泡,五脏六腑被池水里富含的漂白粉清洗了一遍。


q先生接到诺诺的电话时,先是喜出望外,继而莫名其妙,他觉得这个女孩显然有点着急,非要安排在今晚,明晚是周末,来酒吧的客人会比平时多出一倍,q先生再三跟她商量,能否放到明晚,他愿意多支付两百元,可诺诺一口拒绝了。


嗯,一定是缺钱,而且是急需。


这是q先生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难道她连一个愿意借给她三百元的朋友都没有吗?


现在的女孩,真叫人看不懂。


ak47坐落在马当路,与繁华的淮海路交叉,地段是不错的,上海的酒吧除了分布在五星级大酒店的周围,大多集中在衡山路、巨鹿路、茂名路、长乐路这类闹中取静的地段,近两年,随着“新天地”的崛起,酒吧又逐渐朝这边靠拢了。


晚上七点不到,诺诺就早早地来了,在q先生特辟的工作室里,诺诺接过一袋特供品,袋内有吉列剃须用品一套,包括一把刮胡刀、一罐刮胡泡、一瓶爽肤水,还有一条浴巾。


诺诺先要淋浴,洗去皮肤上的油脂,把体毛全部刮干净。


受全球变暖的影响,上海的夏季越来越漫长,吞噬了秋季和春季,随着无袖上装的流行,女孩们已经习惯每天做这种功课,有些人刮得较马虎,一抬手臂,可以明显看见一粒粒黑色的须根分散在腋窝处。


除了腋窝,还有耻骨上的体毛也要刮除,人体彩绘是全身范围的,体毛的存在会影响色彩的发挥,而且洗去颜料的时候,体毛不象皮肤能很快洗掉,谁愿意身上有一堆彩色的体毛?


诺诺一边淋浴一边刮着,想起家里那把菲力浦美体冰刀,刮起来那才叫舒服,可惜没带来。


淋浴后,响起敲门声,进来一位头发乱得象雀巢,满脸络腮胡子的艺术家,一顶破了洞的棒球帽往脑后反戴,一条脏兮兮大概从来不洗的牛仔裤,看年龄,约三十五、六岁,背着折叠式工具箱,拖着一把折叠椅。


看见他满脸的胡子,诺诺觉得那袋“特供品”应该给他用才对。


“我没有名字,你要愿意的话,叫我‘大炮’好了,不愿意,叫我‘狗娘养的’也行。”


这就是艺术家的开场白。


“你好,我叫诺诺……”诺诺怯生生道。


艺术家好象没听见,打开工具箱,里面花花绿绿的,有几十种绘画颜料,粗粗细细的画笔有十几支,还有些看不懂的小玩意。


“我对你的名字没兴趣,我只想早点完成工作,回家喝啤酒。”


诺诺犹豫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脱掉裹在身上的大浴巾,露出了身体。


艺术家对女人的裸体习以为常,让诺诺坐在折叠椅上,自己跪在地上,开始了工作,一边打开话匣,诺诺有点惊讶,别看这“狗娘养的”邋里邋遢,他去过米兰、都灵、威尼斯,还去过巴黎,在塞纳河畔写生,他遇到一个美国旅游者,穿得比他还要邋遢,脚上的鞋子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可能出于惺惺相惜,他给他画了一幅素描,美国佬十分满意,出手就给了两百美元,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居然是纳斯达克一家科技公司的ceo,身价上亿。


可惜乘火车从法国去意大利的途中,“狗娘养的”遭遇了窃贼,钱包被偷,损失数千欧元,包括那两百美元。小偷颇有绅士风度,只偷现金,信用卡和护照未动,还留下一堆欧元硬币和一张写有法文的字条,奉劝他以后少带现金,多刷信用卡,并祝他旅途愉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国际信用卡组织雇佣的窃贼。


“狗娘养的”告诉诺诺,酒吧天天有人体彩绘,不过绘来绘去都是几张老面孔老身材,别说观众厌烦,就连q先生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急需补充新鲜血液,故今晚把诺诺放在压轴档,连灯光都重新布置过。


不知不觉两小时过去了,诺诺的正面绘了一只鸽子,扑扇着翅膀,它的翅膀与众不同,是人的手掌形状,诺诺的背面从颈部到屁股,绘上了一条非洲大蟒蛇,蛇首换成一只豹子头。


“这两种动物,蛇不象蛇,鸟不象鸟,我看不懂哎。”诺诺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看不懂的才叫艺术嘛。”


“狗娘养的”关照诺诺先别坐下,让颜料干透,转身去洗手了。


望着镜中的彩色美女,诺诺不得不承认,太美了!她后悔应该带一只数码相机来,拍几张留作纪念,一经冲洗,这些美丽的图案就随着水流入下水道,一去不复返。


按照q先生的计划,十点钟开始表演,前面两个模特先亮相,一个绘的是《西厢记》里的人物,正面是莺莺背面是张生,另一个全身绘成了蜘蛛女。她们摆造型,在酒吧里走圈,每张桌前都要停留,给每位客人欣赏,半小时后诺诺登台。也就是说,先出两片绿叶,衬托后来的红花。


万万没想到,结果让q先生大跌眼镜。


诺诺快步进了工作室,拉上浴帘,打开水龙头,水哗哗而下。


“诺诺!”门外传来q先生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怎么可以把客人丢下?讲好一小时,你才摆了二十分钟!你这是违约,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诺诺拉开浴帘,对着外面喊:“我根本没想要你的钱!我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咦?什么问题解决了?


q先生实在想不通,现在的女孩太不可思议了,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儿,非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做人怎么可以不讲信誉?


如果她是我的女儿,决不会让她来这种地方!


离开了ak47,诺诺看手表,晚上十一点半,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我已经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公开展示裸体”,那个“厄运”应该不会降临到我头上吧?


诺诺又想起了阿壶。可怜的家伙,他在哪儿呢?他会以何种方式来完成这项mission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务)呢?


诺诺的担心是多余的,早在两小时前,诺诺还在背上画大蟒蛇的时候,阿壶已经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干净利落,不象诺诺这么拖泥带水。


夜校的美术班上,屏风后传来悉悉嗦嗦的脱衣声,朴老师正在向学员们讲述这堂绘画课的基本要点,如何使用明暗对比,来画出一名花甲老人身上那种“皮肤下垂的皱褶感”,还没讲几句,屏风后传来几声异常的响动,乒!碰!啪!哗啦!屏风朝外倒了下来,半张乒乓球台上侧卧着一名裸体男模特,脸朝大家,面带微笑。


朴老师楞住了,因为这名男模特根本不是花甲之年,而是青年,年龄最多三十岁,一身肥肉,脂肪堆积的皱褶感,取代了“皮肤下垂的皱褶感”。


“老师快看!”一名学员叫了起来。


朴老师朝乒乓球台下一看,一名花甲老人被塞到下面,脸上一块乌青,刚挨过揍,正在呻吟。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进入课堂的?”


朴老师一连串的发问,胖胖的男青年一言不发,从乒乓台上跳了下来,朴老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担心对方袭击自己,没想到男青年仰天大笑了三声,哈!哈!哈!


笑罢,他迅速捡起地上的衣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离开了教室,扬长而去,走廊里传来一阵轻松的口哨声。


朴老师把老人从球台下搀扶起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躲在球桌下面……我刚想脱衣服,他突然蹿出来,掐住我的脖子,把我从台上拖下来,然后他就开始脱衣服了……”


“他是个疯子!”老人颤巍巍地骂。


岂止是疯子,还是个暴露狂、性变态。


朴老师希望这堂课不要因此夭折,这件事千万不要传到校长耳朵里,课堂上发生这种事情,无疑是老师的失职。


朴老师安慰了老人几句,吩咐大家继续上课,画出“皮肤下垂的皱褶感”,还有老人脸上的恐惧表情,这可是难得一见的。


出租车顺着延安路高架,来到外滩,高架道路的尽头高高筑在外滩的防波堤上,堤外就是滔滔的黄浦江,因此会产生一种飞车入江的错觉,当车辆左拐进入下匝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幢幢建于三十年代的古典大楼完美地展现,短短的数秒钟里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差,难怪被出租车司机们誉为外滩第一景。


将近午夜,黄浦江上黑漆漆的,飞车入江的视觉效果自然就大打折扣了。


当,当,当……


海关大楼的自鸣钟敲响了十二下,悠扬的钟声在黄浦江对面都能听见。


没有预期中的兴奋,诺诺和阿壶,两个摆脱了“厄运”的年轻人,彼此怔怔地望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该把那幅画怎么办?


商量的结果是,把画严严实实地包起来,放在储藏室里,不管它如何变幻莫测,不让任何人看见。这是应急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阿壶送诺诺回家,已是凌晨一点钟。杜咬凤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巾毯,轻轻响着鼾声,她在等女儿回家。


今天,h饮料公司的某品牌矿泉水推介会,在南京西路商圈的“梅陇镇广场”大堂里举行,那块号称来自南极、重达壹吨的大冰块,果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百多位现场观众当场饮到了一杯融化的冰水,无不称赞味道之纯净、口感之甘冽,堪称天堂之水。主办方还特意邀请了着名笑星作现场主持,为观众抽奖,奖品从澳洲黄金海岸五日游到一辆捷安特自行车不等,可谓皆大欢喜。


h饮料公司的老总对这次推介活动的效果相当满意,广告代理协议终于拿到手了,回到公司以后,汪总开了一瓶香槟,轮流与下属碰杯,一时兴起跟杜咬凤喝交杯酒,引来一片喝彩。


诺诺没有惊动母亲,和阿壶悄悄上楼,比夫就趴在过道里,听见脚步声,呼一下爬了起来,对着他们摇头摆尾,要吠叫,诺诺拍了拍它,比夫乖乖地趴下了。


两人来到卫生间,覆盖在油画上的浴巾不知被谁拿掉了,带口罩的zoe坐在窗台上,不露声色地对着画框外面的世界。


不知为何,整幅画明显的右倾。


记得挂的时候,背后用了两只钩子,理应四平八稳,怎么还会倾斜?


这已经不重要了,诺诺和阿壶正准备把画摘下来,杜咬凤脸色阴沉地出现在门口。


杜咬凤先看了看女儿,然后用审视的目光,把阿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深更半夜,女儿带着一个陌生男人回家,鬼鬼祟祟躲在卫生间里,想干什么?


“妈咪,介绍一下,阿壶,我的朋友。”诺诺结结巴巴。


“伯母,晚上好。”阿壶紧张地点点头。


杜咬凤扫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礼貌的表示,劈头盖脸问女儿:“是你把画盖起来的?”


诺诺和阿壶相互望了一眼,都认为到了该说的时候了。


三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近一小时,杜咬凤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身体前倾,眼睛睁大,耳朵竖起,呼吸次数减少,心跳加快。


诺诺把手机拿出来,给杜咬凤看了那条来自13901673693的短信息,包括三文手机里的两条信息。


当说及ak47时,杜咬凤改变了姿势,跳起来骂女儿糊涂,一定中了别人的计,在酒吧里被人偷拍了照片或者被录了像,明天对方就会把照片或者录像带寄来,进行敲诈。看来杜咬凤还是不相信,尽管这一切听来非常真实。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顾女儿的劝阻,杜咬凤决定见识一下。


次日中午,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杜咬凤把自己关在楼上的卫生间里,坐在浴缸边沿,目不转睛地盯住这幅画。


诺诺和阿壶就在门外的过道耐心等待,比夫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摇着尾巴,显得萎靡不振。


不久,卫生间里传来手机的40和弦铃声,很快恢复了沉寂。


门开了,杜咬凤走了出来,腿有点发飘,苍白的脸颊好象贴了一张sk2面膜,忘了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