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见你,像梦见云的翅膀(4)

作者:陈晓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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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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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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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936字

蔡子涵接到信的一瞬间,我心里瞬间涌起了愧疚的波涛。我以为他会打开信件,细细地我的情感。岂料,他才看到是我的笔迹,便随手将信扔在了垃圾桶里。他阴沉的脸和不屑的神色,像一柄锋利的剑,把我的胸膛刺得生疼。


我想,我和蔡子涵的友谊,就要这么残忍而终了。有几次,在放学时的楼道里看见他,明明心里急着赶上前去,想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可腿脚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无法动摇。我悲哀地看着蔡子涵的背影,看他一层一层地下着台阶,最终拐弯,消失在我的视线。


也许,这便是我与他现在的距离,明明在同一间教室里读书写字,可彼此却如同隔了几世一般,形同陌路。


蔡子涵的爸爸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竟亲自到学校找到了班主任,问是否能把大过的处分撤下来。我在旁说了不少好话,蔡子涵的爸爸用感激的眼神看了我许多次。


最后,班主任被我们打动了,决定向政教处请示,看能否在期末前撤销对蔡子涵的处分。


晚饭时候,蔡子涵的爸爸找到了我,身后跟着神情沮丧的蔡子涵。当他爸爸欣喜若狂地向他介绍我的功劳时,他不由分说,一个跨步上前,朝我的右脸便是重重一拳。


鲜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而来。我趴在地上,歇斯底里地朝蔡子涵的爸爸喊:“不要打他!不要打他!”



蔡子涵说,我不过是猫哭耗子。


他彻底从学校里消失了,他爸爸先后来过几次,都不曾见到他的踪影。三天后,学校发出了最后通令:如果蔡子涵明天晚上还未到校的话,那么,他就足足逃了四十节课。按照学校规定,必须开除学籍,勒令退学。


我心急如焚。下午,我主动向班主任请了事假,外出寻找蔡子涵。


顶着炎炎烈日,我把他曾经爱去的每一个网吧,每一个游乐场,每一处公园都找遍了,还是无法得到他的消息。


午夜十一点,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我走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想起蔡子涵和我同骑一辆自行车的日子,想起他做过的恶作剧,想起我中暑时他死命不放手硬要把我背到医院的倔犟……


热泪混着大雨,使我悲伤难耐。我一路小跑,一路在微弱的光亮中大喊:“蔡子涵,蔡子涵,你在哪里?你忘了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凌晨两点的时候,精疲力竭的我几乎跑遍了小镇的每个角落,终于在一个昏暗的避风的屋檐下,找到了蔡子涵心爱的自行车。我鼓足勇气,朝四周喊了许多遍,仍不见蔡子涵的身影。我想,他始终是要来骑车的。于是,我决定守株待兔,紧盯着这辆自行车。


衣裤湿透的我,在雨夜中瑟瑟发抖。我蜷缩在墙角,左手牢牢抓住自行车的轮子,生怕蔡子涵会忽然出现,又再度消失,右手则紧抱住双腿,嘴唇发颤。


很多次,我从迷糊的梦中惊醒,总觉得有人试图挪走自行车。我明明感觉蔡子涵就在附近,可睁开眼睛四处搜寻时,又不见他的半点踪影。冷风呼啸,细碎的雨从平坦的路上刮来,我虽冷得龇牙咧嘴,可浑身上下却是一片滚烫。


不知是高烧过度还是因为疲劳,反正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遍洒窗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母亲温和地坐在床沿上,微笑着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你知道你昨晚高烧得多厉害,幸亏蔡子涵把你背回来。那孩子真懂事,说我和你爸爸明天要上班,硬是让我们回去睡觉,不让我们通宵达旦地看着你。这不,他刚走,守了你一夜,什么东西都没吃,说在学校等你。”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赶回学校。刚进教室,就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像当年一般,兴奋地在人群中朝我挥手。我努力克制眼中的泪水,不让它们掉出来。


刚刚坐好拿出书本,就看到了一张粉红的卡片。那是一串多么熟悉的字体:“我听到了你在大雨中的呼喊。我相信,你一直把我当成好兄弟。放心,当你看到这张卡片的时候,我已下定决心,和你考取同一所大学,继续这段未完成的友谊。而且我就不信,潇洒倜傥的蔡子涵读书读不过你这臭小子!”


顷刻间,我被这失而复得的友谊感动得泪眼涟涟……


梦见你,像梦见云的翅膀


文雷茂盛



遇见乔雨寒,是那年夏天,学校门口的槐花树下,他抱着蓝色吉他,头发轻扬,眼神里有着云一样的忧伤。我穿着碎花布裙、白色球鞋伫立在那儿,沉醉在优美的旋律里。我承认我就是从那时起迷恋这样的景象,一棵槐花树,一个抱着吉他的男孩,泛着淡淡的槐花香的空气。


乔雨寒并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听说他是卖唱的。尽管这样,我还是给他写信,一封又一封,我在信里画他的样子,还有我的样子,铅笔的线条像细细的泪痕,描摹着我们的初见。可是,那些信一直背在我的书包里,不曾寄出去。


因为我不知道乔雨寒的地址,只知道他的名字,他说的,他唱完一首,就说一句“我叫乔雨寒,谢谢大家”。不是很热情的笑容,只是微微一笑,有一条弧线。


但是他从来没有注意我,尽管我站得很近,近到看得清他长长的睫毛。也许正是因为乔雨寒,我一度迷恋那棵槐花树,我把我的心事告诉它,在乔雨寒唱歌的位置,摘掉耳麦,静静地听风与叶子的呢喃。


我也偷偷把零花钱省下,放进乔雨寒面前的布袋,我甚至幻想乔雨寒能从那一张张钞票里认出我,然后说,悠楠,我想唱歌给你听。然而,乔雨寒始终没有看我,没有喊我的名字。于是,我把槐花树当成了乔雨寒,上学时我会对它微微笑一笑,放学时我向它挥手说再见。


直到有一天,我的书包丢了,我惶惶不安地满世界找,跑到校门口时,乔雨寒拎着我的书包站在槐花树下,他说同学,你是来找书包的吗?我在树下发现的。


那一刻,我觉得时间像停止了一样,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我和乔雨寒就这么认识了,没有太多的开场白,一切的心事,只有槐花树知道。


我的脸很烫,烫得不敢触碰。乔雨寒定睛看着我,他问同学,你的脸怎么啦?乔雨寒的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痛了我,我夺过书包飞奔而去。


乔雨寒问我的,是我脸上的那个疤。三岁那年,母亲带我回老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和母亲在外婆家的火塘旁吵了起来,父亲伸手抓了一根燃烧的木材要打母亲,结果一粒烧红的炭粒落在我的左脸。撕心裂肺的痛之后,我的脸上永远留下了一个疤痕。


所以我至今恨父亲,那个疤痕,成了我疼痛的胎记。


当乔雨寒看我的时候,我脸上的伤疤突然很疼,像再次落了一粒炭灰。我将写给乔雨寒的信一一撕碎,闭上眼睛,泪水滑落。我承认我自卑到无药可救,更没有勇气面对乔雨寒,这个干净到透明的男孩。


然而乔雨寒再次出现,他给了一个网址,说感兴趣的话去他们的“流浪家园”看看。“流浪家园”是乔雨寒创办的网址,会员都是一些流浪者,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我看到乔雨寒,知道了他的一切,他是一名孤儿,靠好心人的资助考上了大学。


乔雨寒在里面写了一句话:梦见你,像梦见云的翅膀,雨的忧伤。我一下子就哭了,那是我多少个日月里的心事,是我最想对他说的话。


我开始提笔,写一些忧伤的文字,放在网上。我希望,乔雨寒能看到,并且能在那棵槐花树的枝枝叶叶间,读懂我。



我盼着乔雨寒再来唱歌,然而乔雨寒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只剩下寂寞的槐花树和我,一点点变老。我伫立在那儿,槐花成片的飘落,落在我的头上,等到雨滴渐起,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泪水就咸咸地淌到嘴角。


我只是渴望有一段温暖的故事,来将我青春空白的格子填满。我没有朋友,没有骄傲的成绩,唯一在乎我的母亲,则忙碌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用一只手打扫着行人的足迹。我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忍受着父亲的打骂,忍受着肢体残疾的痛苦,辛勤地劳动。


我想告诉乔雨寒,我想跟他做朋友,我想坐在一回男生的单车,去城市无人的地方,看看远方的云朵。


当我在网上写下第二十九篇日志时,乔雨寒回复了我。他在留言里说,悠楠,你明天去收发室看看,有你的礼物哦。


乔雨寒送我的是一份报纸和一张奖状,还有一张200元的汇款单。那是他们学校文学社的征文,我的一篇文章获得了一等奖。那一刻,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我有了光芒。



也因为这份小小的报纸,我开始对大学充满了憧憬。我想穿着漂亮的裙子,抱着书本,在林荫小道上快乐地唱着歌,然后在槐花树下,听喜欢的男生给自己讲美丽的童话。我问乔雨寒,这些可以实现吗?乔雨寒说可以,一定可以的。


然而我不敢问乔雨寒我是公主吗,因为我知道,我不美丽。一个星期后,乔雨寒再次在槐花树下出现了,只不过他不是来唱歌的,他推来了一辆单车。他说悠楠,我们学校的文学社有活动,我想邀请你参加。


那天我逃课了,坐在乔雨寒的单车后面,双手迎风,我觉得我像一朵云,被阳光烧得灼灼的。是的,一路上,我的脸红得要命,到了乔雨寒的学校,我的呼吸依然急促。


我小鸟依人地跟在乔雨寒后面帮乔雨寒发他的演唱会传单,我问他,乔雨寒,你不是说文学社的活动吗?怎么是你的演唱会,你还开演唱会啊。乔雨寒把我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对不起悠楠,我找不到人帮我发了。


乔雨寒的演唱会,其实就是卖唱。地点在广场,时间是周六上午。我帮他发完传单,笑着说会有人去听吗?乔雨寒眉毛上扬,说,一定会人山人海的。那天,乔雨寒请我在他们学校里看电影,他给我买了一堆零食,我第一次和一个男生坐在电影院里哭得一塌糊涂。


乔雨寒送我回来时,突然下起了大雨,从单车上下来时,我才发现我的布鞋掉了一只。乔雨寒扑哧地笑着说,悠楠,你行啊,鞋丢了都不知道。



我的鞋没有找到,乔雨寒说他真的按来的路线找过好几遍了。我索性光着脚,去踩路上的水花。很凉,凉透心扉。那晚,我梦到了五朵云,在我的窗外,飘来飘去,很美。


乔雨寒的演唱会没有想象的人山人海,起初还有几个老大爷老太太,后来他们都走光了,观众只剩下我一个人。乔雨寒可能悲伤到了极点,他一遍遍地吼信乐团的歌,声嘶力竭的。乔雨寒唱完歌后仰望了很长时间的天空,低头时,我看见了他晶莹的泪水。


我想安慰他,但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为他使劲地拍手。乔雨寒生气了,他将吉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冲着我吼,悠楠,你为什么拍手,你是嘲笑我吗?我被吓坏了,我哭着说乔雨寒,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为你鼓掌,这个人就是我。乔雨寒愣了一秒钟,然后蹲下身子抱头痛哭。


一个上午,乔雨寒赚到12块零8毛钱,其中的10块还是我给的。他无论如何要请我吃东西,我要了一杯青柚蜂蜜茶。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乔雨寒指着天边的云朵说,悠楠,你喜欢云吗?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笑了笑又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到山上去看云朵了,我总觉得,云是会笑的,就像妈妈的笑。


那天乔雨寒用单车载我回学校,到校门口时,乔雨寒突然说,悠楠,我想再唱一首歌,因为明天我就去山区的学校实习了。我手中的茶杯顿时落下。


槐花树下,乔雨寒轻弹吉他,唱张震岳的《再见》,槐花从发梢飘落,他的眼睛忧伤得透明。我知道,乔雨寒这一走,我也许再也听不到他的歌了。



乔雨寒真的再也没有回来,因为他不是去实习的。他远走高飞了。他的弟弟给我送来一封信,乔雨寒说,对不起,悠楠,我欺骗了你。


原来乔雨寒不是孤儿,也不是大学生,他确实是个流浪歌手。他将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然后在弟弟上大学的四年间,他一直陪着弟弟,唱歌、当服务生、挣钱给弟弟当学费。他说他的梦想是读音乐学院,可是,这个梦想就像天边的云那样,已经遥不可及了。


他在信里说,悠楠,你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好朋友。


乔雨寒的这句话,再次让我泪流满面。我还以为,等我冲过高考,就能和他站在一起,听他讲美丽的童话故事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乔雨寒要走……


乔雨寒托他的弟弟将他的蓝色吉他送给了我,乔雨寒说他以后不再唱歌了,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抱着乔雨寒的吉他,一遍遍地弹拨琴弦,凌乱的音符像飘洒的槐花,将我支离破碎的梦一层层铺满。


乔雨寒走后的第二年,那棵老槐树由于学校的扩建被砍了。工人砍树的时候,我抱着树不让他们砍。一群人连拉带扯将我拖开,他们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女孩竟如此舍不得一棵树。


槐树轰隆倒下的刹那,片片树叶溅起,像我飞奔的泪水。


之前我想过退学,想背着乔雨寒送我的蓝色吉他,流浪天涯。可是,后来我决定了,我要努力学习,因为乔雨寒说过,我的梦想一定能实现。我要在大学里,坐在槐花树下,弹着忧伤的曲子,讲一段美丽的童话。


而乔雨寒,我会记住的,因为我常常梦见一个干净的大男孩,在一棵槐花树下,抱着吉他,头发轻扬,他的影子,就像云的翅膀,雨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