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董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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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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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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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8246字

?第6章相依


一月三十日,晃一晃就过去了。


三个三十日,晃成了一盏走马灯,几个面上描着吃饭、睡觉、练功、小晴、姑姑、穆闲云,日复一日,也这么转过来了。


昨天,古逸雪最后来看了他们一回,指点了几招,备好了粮食诸物,终于又和穆闲云下山去了。他说不过三月即返。云亮想起现在还贴在山顶屋里的一溜纸条,小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今天一早,晴光又出去练功了。云亮打着呵欠推开窗时,一眼就看到她在屋外的大柳树下练剑。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不再像初见时那样乱糟糟地在脑袋后面揪成一撮,而是编作了两条,乌黑滑亮地垂至胸前。她还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裙子,不知道是姑姑什么时候替她准备的。一挥起剑来,她的裙摆飘来飘去,辫子也一摆一摆的。那张迎着晨光的脸蛋,三个月来被古逸雪调养得雪白粉嫩,红润的小口中一招一句念着剑诀,脆生生的声音,十足认真。


这副模样,谁还会再把她错认成男儿?


那时提起这个,晴光竟没料到自己会被错认。


“我流落在外时是剪了头发充作男子,但、但……”她有些受打击地望他,“与你相处后,我并没有刻意隐瞒啊!”


“难道能怪我?”云亮辩白,“你看,连戈斯罗都觉得我比较像女人。”接着推卸责任,“谁让你不说的?”


她张口结舌,片刻又释然。这世上谁又能说过他?想起那日,她忍不住笑出来。着实滑稽,三个人,全都错认了。那是多大的默契与缘分呀。


她于是咬起嘴唇忍着笑问他:“那现在我说过了,你看我还像男儿吗?”


守在床边的云亮一愣。他望着晴光侧在枕上的脸,盖在胸前的被子,还有捏在被子边上几截白生生的手指,突然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那些明明就可以脱口而出的话憋在有些干哑的喉咙里,几经回转,还是咽了下去。他莫名地开始恼自己,又恼她,于是立刻生出一副凶恶的神情,猛拉起被子盖到她的脸上,“少废话啦!有工夫的话你不如多睡点觉!穿这点还不盖严实,小心你还没病死就先冻死了!”


棉被下裹着单衣的肩膀缩了缩,手指先伸出来,下巴也伸了出来。晴光缩着脖子笑了笑,乖乖闭眼睡了。


那副模样,谁还会错认?


前些日子古逸雪教了晴光剑法,于是云亮每天饭前饭后就见她抱着那些剑诀图谱从早到晚地背。他听她念了两遍就已经记熟,她还要背一段,停一会儿。她一结巴,他就跟着大段大段地替她背下去,听得她呆呆的,连生气也忘记了。


古逸雪带来了一把青幽幽的三尺长剑给晴光。


“这剑叫‘烟雨’,柔韧轻灵,适合女孩儿家用。”


晴光手握烟雨剑,满脸惊喜。


古逸雪持一柄木剑立于树下,剑光一闪,哗,满枝的叶子沿茎脉被分成两瓣,齐齐落地。


晴光深吸一口气,一剑刺出,啪,一截树枝掉下来,当头打在她脑门上。


她低下头,古逸雪笑着摸摸她的脑门,握着她持剑的手一招一式地教她。这时,旁边的树干发出细微的“哔叭”声,突然轰地裂开,分为两瓣倒在地上,撒了偌大一片地方的叶子。


晴光张大嘴巴不知所措。古逸雪抬起头。


“亮儿,你若也想学剑就好好地来学,不要捣蛋。”


云亮从另一棵大树上探出头,吐了吐舌头就顺着绑在树干上的绳梯爬了下来。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晴光这才看清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小圆筒。他笑嘻嘻地道:“姑姑,你瞧我新做的雷火镖如何?”


“很好。”古逸雪面无表情地说,“不过你若想用它炸开洞口的石头,还差得远。”


“那你的剑法就可以斩开石头吗?”


“练剑不是用来斩石头的。不过,这套‘玄天剑法’若练至最高境界,即便是一座山也可以一剑斩开。”


“真的?”云亮眨眨眼睛,从听得呆掉的晴光手上拿过烟雨剑,来回比了几招,皱起眉,“真重!”


古逸雪冷哼一声:“你怎么不说自己懒?”


“姑姑,这剑法要练上多久才有你说的那样威力?”


“那不是光靠苦练就可以达到的境界,需要各种机缘巧合齐备,才偶有所成。大多数人即便穷其一生也是无法领悟的。”他看着云亮登时垮下去的脸,轻笑,“不过在此勤练上三载,已经足够今后防身御敌了。”


“那能劈开洞口的巨石了吗?”


“呃……大约是可以了。”


云亮在犹豫。他歪着头问:“要怎么个勤练法?”


古逸雪道:“像晴儿这样,每天闻鸡起舞,早晚练剑四个时辰,其余时间按障罗决调息固气,修炼内力。”


云亮听得一身冷汗,“没……没有简单点的法子吗?”


古逸雪正色道:“即便是天纵奇才,也需得经历一番苦练才能大成。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他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在此乖乖修身养性,三年后若无事端,我自会放你出去。唉,有空练练《障罗决》吧,数息打坐也不算难为你。早知你这孩子是吃不下练剑的那份苦的。”他隐去了后半句……即使辛苦练了下来,你的身体也是受不住的。


不用练剑,甚至不用被逼着练功了。云亮转眼间一身轻松。他搁不住又开始琢磨起下山的“巧法”。


晴光继续循序渐进地学她的武功。剩下的两枚金银鱼丹药都按月给她服了。她的功夫眼看着就见了声色,剑招也愈发流畅灵巧了。


不过云亮却不能再去打她的主意。他原本一肚子“事半功倍”、“神功速成”的鬼点子全在脑中被捣了个稀巴烂。他再不敢让她有一丝差池了。


但,他就真的愿意在阆风崖上捱上三年?


晴光一路剑法舞完,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云亮也看完了,这时才“阿嚏”打了个喷嚏,赶忙套上衣服蹦下床来。他胡乱洗了把脸,塞了几口点心,然后背上一只藤箱跑出门去。


竹林深处挨着山壁的地方有一小片光秃秃的沙地,大约三五尺见方的地面,黄澄澄的都是沙,寸草不生。这里是他半月前发现的,发现之后,他就用枯枝、草叶堆在上面,把它掩盖得和周围没什么两样。现在,他又扒开了那些杂物,从藤箱里拿出一只铁凿子,在沙土上用力敲下去。“哧”一声,凿开的小洞里冒出一股灰浊的烟气,那洞里,黄沙之下竟都是黑绿腐浊的泥水。


云亮又摸出一截一尺来长烟杆粗细的铜管,两头一抽,变作三倍长。他将两头封死的木塞拔掉,迅速地把铜管插进沙洞的泥水里。片刻,他塞上了外面一头的塞子,慢慢地将铜管抽出来。


一只黑黝黝的小壶接在铜管下面,上面的塞子再一拔下来,管子里的泥水哧溜溜全流进了壶中。地上的洞口空在那里只一会儿,竟在灰烟中又结成一片,封住了。地面快速地又重新形成了一片干燥的黄沙。


云亮如此这般又凿了几次,终于收满了一壶水。他用另一瓶干净的水把铜管从头到尾淋了两遍,又用布擦了一遍,这才全部收回藤箱。今天的份算是齐了。


他已经来这里收集了好几天。这里的泥水非常有趣,他以前竟从没见过。石头被泥水浸过后会变酥、变脆,就像那片沙地。他还用它做了好些尝试,比如,把几样从前存下的药粉调在其中,再放下几枚石子。不出十天,那些石子居然全泡没了。


他当时就乐了。如此妙药,正对此间症状!


洞口那几块巨石,当然不会像几枚小石子似的融化得那么容易,要想融了它们,必定需要相当多的材料,还有相当长的时间。但再长,也会比三年少得多。


云亮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石块、地面两者一齐下手。他一面收集存货,一面再做些不太费劲的工具帮忙。三个月,只要三个月,他料定那些石头就能被自己解决掉。那时,姑姑还不知待在九州何地。让他玩儿去吧!即便他良心发现按时回家来,自己也已出了牢笼,再不受他管了!


心中一想就是一爽。他挎好藤箱快乐地回家,一抬头,眼里蓦然闯进一抹鲜艳的红。


是一朵红色小花,娇滴滴地开在前头的石壁上。他看得心下油然一阵喜欢,立时一个念头便生了起来——带回去给小晴吧。


伸手踮脚刚好够着花茎。一拉,居然没折断。再用力气,只见周围沙土层层落下,云亮张大眼睛,竟看见一截粗壮饱满的根茎从土里探出了头。就算他从未在药草医术上下过什么功夫,也认了出来,那显然是一支老参的芦头!


长在这样的地方,莫非是什么传说中的千年人参?难怪花红得那么媚人眼。他大乐。这可是个好宝贝,连花带参,都带回去给小晴吧!


他当下从藤箱中拿出一只精致的小铲子,踮着脚一点一点倚着山壁刨土。参须一根也没断,连着参臂千丝万缕地抽出泥土,连叶子也都翠生生衬在花上。真是漂亮啊!在这云端绝壁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灵物,连瞧着也让人精神一振。


回去整个给小晴吃了!天天练剑,看得都让人累死了。嗯,刚好她的金银鱼丹也吃完了。


最后一铲子下去,老参终于全部出了土,花红叶绿,根须飘飘若仙。这就到手了!云亮哈哈一笑,全身松了劲。脚板一着地,只觉得两条小腿都是麻麻的,他抓着参边笑边跳边跺脚,麻痹还未缓过来,咔啦——地面竟塌了!


一脚陷下去,满腿的泥水。手臂本能地向前一抓,几乎大半个身子都栽进了泥里。稍微再动一动,整个人没商量地往下沉。他呆了。


他没想到看似坚硬又正常的地面会裂得这么干脆,他没想到那些泥水在地下分布得还挺广阔,他没想它们的蕴藏是如此深厚又黏稠……简直宛如一个不见底的沼泽!都想到的话,还有什么叫做乐极生悲呢?


一整天,不见云亮的影子。天开始变黑的时候,外面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晴光终于忍不住开始在阆风崖上找人。


琉璃灯在竹林中照出一片连一片的光晕,最后,她到底找到了他。


满身灰蒙蒙的一个人嵌在泥里,黑暗中乍一看仿佛一节木桩。


他到底被她找到了。云亮嘿一笑,泥潭表面晃了晃,冒出两个大泥泡,“小晴——”他声音干哑,不大灵活地挥起手臂,“喏,接着!”


一样东西迎面丢过来,在落地之前被晴光伸手捞住。琉璃灯“哐”地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昏黄的光晕照出她手上粗壮结实的老参,还有泥里那张僵硬的、脏兮兮的笑脸。


“云亮!”


“停!别动!”云亮喝住朝自己跑来的晴光。大声的叫喊使他的身子又在泥里沉了沉。


晴光停在泥潭前面,手指紧紧攥着老参,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她明白他的意思,苍白着脸向后退了两步,“你……你等着我!”一转身,擦去眼里溢出的泪珠,她把将老参往地上一丢,抽出宝剑,一剑劈倒一株竹子。


她削下一节竹竿伸到泥水上,“云亮,抓紧!”


“慢点,慢点!”云亮摸着竹竿的一头,稳下心,“小晴,你往后站,我自己过来!”


晴光用尽全身力气把竹竿往回拉,再顾不上其他。她紧盯着云亮一点点从泥里挪到岸边,急忙俯身伸手过去,“快抓着我!”


太近了。云亮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但望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他依然下意识快速地拉住了它。


温暖透过满手冰冷的泥水传到皮肤下,他喘了一口气,“小晴,等等——”


晴光片刻也未等,竹竿一丢,两手抓住他拼了命地往上拉。她急着救他出来,全力以赴,义无返顾。她只听云亮大叫一声:“放手!”又怎放得开?


于是“噗啦”一声,身下的“岸边”土石滑塌——太不可靠了!她视线一歪就滑进了泥里。


“咳,咳……”脚踩不着底,动一动就往下沉。好不容易端平了视线,他的脸落入她眼中,近在咫尺。


泥潭的面积又扩大了。但她却在他身边了。


脑中的轰然之声已经散进尽,她呆呆地望着他,做不出什么动作。只见他歪着身子拎着自己的衣服,张大口:“你这傻瓜!怎么痴呆成这样?”骂也没用,如此光景,什么声音想法最终也只化为一道哀声叹息了。


夜晚的竹林中,雨丝翩跹。一潭泥上并排镶着两个小脑袋,头顶一圈密密的雨丝,还粘着几片湿答答的竹叶。


云亮咬着牙,“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晴光低声道:“对不起……”


“别说这个啦!小晴,你身上有没有长些的绳索?”这种情况下唯有自救。他早从藤箱中摸出一枚银锥,悬着胳膊僵了多时。只要再有一截绳子,够得着岸上最近一株竹子,哪怕是刚刚落在地上的长竹竿,他想他们都还有生机。


“我、我找找……”晴光在泥里的两只手慌忙在身上摸索起来。一抓一把泥,动一下矮一截。


“哇!你别找了!别动了!”云亮吓得用力抱住她。两人又在泥里又起落了两下,下巴点着泥水面,再不敢动一动了。


银锥撒了手,无声无息地沉没了。云亮面孔抽搐着闭上眼睛,又翻开。现在生机还剩几分之几?


“对不起……”晴光在他怀里说。她的声音泫然欲泣,脸花得像只小花猫。


“别说啦。我们还是想办法吧。”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但,总不能等死。


“小晴,别怕,咱们都还活得好好的呢。”云亮轻轻拍了拍怀里小花猫的脑袋,“哎,你的轻功一直练得还不错吧?我问你,若你一个人,能从这里跳到岸上去吗?”


晴光抽咽着回答:“如果是平地,自然不成问题。但这里无处借力,根本……根本跃不起来。”


“那好办那好办!”云亮的声音一下来了精神,“你拿我借力,先跳上岸去……”


他还没说完晴光就重重一抖,“不成!你……你不行——”他们现在是尚存一息的危境,再……再踩他一下的话,绝对会害他沉了底的。


“谁说不行?”云亮冲她眨眨眼,“别担心啦,我撑得住的。你没见到吗,我都撑了一下午了。嗨,我跟你说,我比你轻,沉不了的。你先上去,再救我。快点呀!不然再一会儿我撑不住了,咱们就都完了!”晴光一边抽泣一边听他不住地怂恿。最后云亮松开她,两手在泥里搭成一条,狠狠道:“快跳!”


她被逼着,提起一口气,一脚蹬上他的手。“哧”一声,泥厚实的泥浆被冲破,她的身体迎空而起,远远落在岸上,衣裙上的泥水滴滴答答洒了一路。


“云亮!”她转身朝泥潭冲去,瞪大眼睛——什么都不见了!他……他不见了!


“云亮!”她跌在岸边嘶声大喊。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呀……“呜……云亮……你、你说话呀,你在哪里?”回答她的只有凉凉的雨声以及潭中冒起的两个泥泡。


晴光倏地站了起来,提起丢在地上的那根竹竿,用力插进了泥潭中。两丈来长的竹竿入泥一半,再也下不去了。她脸上一喜,原来这就到底了,还不足两人深。没什么好怕的!她当下握着竹竿,“扑通”跳进了泥里。


泥水不比河水,黏稠厚重,根本张不开眼睛。她屏着呼吸在黑暗中一阵摸索,脚踢得踏实,已经踩到了底。突然,脚踝上被什么轻轻拉了一下。是一只手!她的心快要飞起来了——是云亮呀!


她终于抓住他的衣服,奋力朝竖起的竹竿那儿挪去。就算还剩一口气,她也要带他上岸……


竹竿插在泥里,几经拉扯,摇摇欲坠。哗啦一下,寄托着两人生机的竹竿轰然下坠。不知从哪里冲来的一股强大的水势,冲折了竹竿,冲散了她好不容易抓住的衣襟,冲起了一团巨大骇人的漩涡。


即便是神仙也再无回天之力!


她在泥水的漩涡中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从眼前到心底都成了一片漆黑。气息早已不济,再一瞬间,意识也全然消失了。


昆仑山间大雨倾盆,无数细流河滩水满而溢,直泻下千尺万丈。山中的水势刹那间汹涌成狂。


有人在拍她的脸。


“小晴,小晴……”


不熟悉的又干又哑的声音隐隐约约飘在耳边。


不,是好熟悉的声音!


她张开眼,看到一滴水滴下来,还没落到自己脸上,就被一只手拂去。面前的人惊喜地叫道:“小晴,你醒啦?”


“云亮?”她也一下叫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干干哑哑。接着连续咳了好几口水,她才又哭又笑地说出话来,“你……没事?”


他们竟然都还活着!


云亮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头发和衣服都湿成了一堆。他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发紫,不过还是笑着向她指了指头顶。


一抬头,她赫然发现一片高高的石顶,穹庐一般。顶上一个黑糊糊的洞,不时掉下几大块泥渣,还有水在顺着石壁往下流。他们宛若掉进了一个偌大的石瓮。


身边一条细流淙淙地流淌。云亮笑着说:“我早知道咱们住的地方底下有一道瀑布,却没想到原来是源自一条山中河。看来这里果……果然……阿嚏!是有不少洞天呀。阿嚏!”


晴光回想起先前的一切,心有余悸,又难以置信,“我们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吗?”


“是呀!”云亮揉揉鼻子,“喏,上面就是那潭泥。这里的石头不知何年何月被它腐蚀了这么大一个洞,我看再下上几场雨,上面的泥巴就要漏光了。”


晴光仰天望着这偌大的、石笋突兀的奇异空间。它昏黑、冰冷,到处是阴湿的气息,却这样大,有着满满的空间,再也不会把人憋死。他们被这里救了呀!


他们随水势冲泻下来落在河里,一直飘到云亮咬牙睁开眼,又把晴光拖上岸去。


一身湿衣。两个人确实都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了。好歹,满身臭泥给冲了个干净。


晴光终于觉得冷了。猛地打了个哆嗦。而云亮似乎冷得更厉害,手指都在发抖。


“云亮?你没事吗?你……你冷得厉害吗?”


“没事啦。”骗人,明明声音抖得那么厉害。他却语调轻松地说,“我天生有点怕冷,不过现在我比你胖,不会冻死的。小晴,你过来一下,在我的箱子里有点火的工具,你替我拿出来……”


晴光一站起来,腿上传来微微的酸软。她自然顾不上这些,按照云亮说的从藤箱中找出了一只小木盒。泡得湿软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包裹得整齐的粗麻布,在里面,还有三层封得严严实实的油纸。晴光小心地全拆开后,看到其中收得好好的一枚火折子、两根粗短的牛油蜡烛。


烛火在石洞中陡然亮起。洞中的石钟石笋本来含着微光,大约是什么矿物,和着水光,将洞内映成一片阴惨惨的冰冷之色。这时明黄的烛光缓缓晕开,冰冷中立时添了一抹暖色,并且,明亮清晰多了。云亮舒了一口气,得意地笑起来,“亏我有先见之明,做了万全的准备!哇,小晴,你看这洞里还长着树!你……你去砍些树枝来,我们生个火,也好烘烘衣服……”


火光猛然一抖,晴光手中的蜡烛差点掉下来。她张大眼睛望着坐在地上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的腿……”


云亮双腿微曲地搁在潮湿的地面,裤子已经烂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小腿以下的部分,布帛全然烂尽,暴露在外面的皮肉都成了骇人的红紫色,有的地方肿得老高,有的地方像被刀剜了一样,印着黑色的血口子。


“云亮!你——”她几乎失去了呼吸,身子一软跪在了他的身边。她的手伸过去一半,又颤巍巍地缩了回来。她不敢碰他。只怕一碰,他的腿就立刻化成灰了。


“哎,小晴,你干吗呀?又没多大的事,不过是在泥里泡塌了皮,能走能动。干吗这副表情?你看你看,真的没事!”云亮来回慢悠悠地晃起双腿,没晃两下就在对方的抽泣声中被迫停了下来。他只好伸手推推她的肩膀,“小晴,真的没事!这伤只要回去擦点药就好了,不用担心的啊……阿、阿嚏!小晴,能不能麻烦你先生个火呀?”他用袖子擦着鼻涕,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学了剑法的人还真蛮有用的。望着晴光几招就得来了一堆柴,他得意得像是他自己弄来的似的。火哔哔啵啵地烧了起来,云亮很快就舒服了不少。晴光先烘干了外衣,小心翼翼地把它垫在云亮的腿底下。云亮把她的手拉过来,“哇,小晴,你的手怎么比我还冰?”他帮她呵着气,凑到火堆旁使劲地搓,“快热起来!”


火光在他的脸照耀出红彤彤的一片,就像……就像刚刚树上的红果子一般红润。他突然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冲她眨了眨,“小晴,你饿不饿?”然后肚子很乖巧地叫了一声。


晴光在火里添了柴,摘来了果子给云亮吃,由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咔嚓咔嚓啃果子。


“云亮,”她问,“你是怎么掉去泥里的?”


“别提了!”他吐出果核扔到火里,“上面的地太不牢靠了,我上了它的当!对了!”他突然坐直身子,“我给你的人参呢?你收好了吗?”


“咦?那个?我……我好像丢在上面了。”


那样的宝贝,她就如此随便地扔下了?云亮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若真丢了,他们落到这般田地,都是为啥?


“对不起,云亮……”


他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是要给你的。”经过刚才一劫,她还好好活着已经是最好的了。


轰隆!一大摊泥从石洞顶上倾泻下来,撞在地上四散飞溅。接着又有如柱的水流灌入河水中,窄狭的河流立时翻滚起汹涌的浪头,一波一波的水冲破河道,逼上岸来。


晴光和云亮都吓呆了。幸而这里够大,他们又坐得够高够远。好一会儿,水终于退尽了,两个人这才相互望了望,心依然怦怦跳得厉害。


刚才他们就是这样落在这里的吧。先落在泥里,没摔死,又冲到水里,没闷死……真真是命大极了。


云亮皱着眉,“看来外面的雨势还没住。得等雨停了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晴光低着头,沮丧地说:“怎么出去?这里……还回得去吗?”


云亮哈哈一笑,“放心,这山是我从小玩大的,只要我想走,没有走不通的路。等外面雨一停,我们就一起出去!”


他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只是这么说一说,她就真的觉得没什么好担心、害怕的了。仿佛前面一下出现了很多路,随便哪一条都可以轻松走回家去,只要他在前面领着自己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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