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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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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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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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138字

我永远记得《阿甘正传》里痴傻的阿甘在追打中不停奔跑,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不受伤害而拼命的不顾一切往前的场景,他身上的矫正器在奔跑中分崩离析,导演用了慢镜头。我看到那个迟钝却善良的少年一路奔跑的表情,那些器械从他身上慢慢脱离,像是远观了一只蝴蝶的破茧。那个时候我哭了。


我脑子笨,学习成绩差。每天做题目到深夜3点,头发一把把的掉,我努力在尖子生的排挤里妄图贴近他们好借鉴点什么学习方法。有人告诉我,做数学时候要听摇滚,这样能激发思维。我相信了,可是听到耳鸣,我仍然是想不出解题思路的后进生。


生活有很多无奈,我一直想做一个让父母骄傲的好学生,把学习当做事业当做艺术来膜拜。整个青春期,我都默念着“你还没成功是因为你对自己还不够狠”。进了城里的学校,很多都让我措手不及,比如我薄弱的英语,那些蝉鸣燥热的夏日午后,我都在闷热的教室里做题。


可是夏天还是无疾而终了。我的学业也好,生活也罢,都没有得到电视剧里那样的结局。


正因为如此,《阿甘正传》才更让我感动。因为我知道那毕竟是电影。现实里不能获得的满足,借由电影,终于得到了happyending。


现实里我其实并不相信这样的都市童话,唏嘘之下,也觉得自己该和自己妥协,当年没法成为好学生,我其实也尽力了。而现在宋铭元这一出,却是要把我的信仰都颠覆了,让我不得不开始反思,当年是不是再狠一点,我就能发生质的飞跃,从此改变命运,成为社会精英。


这种恍惚保持到宋铭元把我放到一个草堆上,重新撕开我粗糙的包扎,我疼的龇牙咧嘴。血还没止住,因为在山路上滚了一圈,伤口的皮开肉绽处还沾染了很多灰尘和碎石子,匆忙之间我根本没清理出来,只胡乱扎紧了伤口想止血。


宋铭元皱了眉头:“你这样直接包扎,等回去医院处理了都来不及了,不清洗是要化脓的。”


说完他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等一等,便拿着一截干净的布条去找水源了。我看着他离开时候矫健的步伐,心情是复杂的。


是的,宋铭元看样子是站起来了,接踵而至的问题是,我作为看护,不论如何都要失业了。


所以等宋铭元回来,我正胡乱想着如何利用救命恩人这个头衔好好捞一把。结果等冰冷的水接触我的皮肤,宋铭元开始清理,我就忍不住痛的挣扎起来。


宋铭元显然花了巨大的耐心才继续清理:“我很讨厌血和一切感觉肮脏的东西。”他这样和我说,然后加了一句,“还有麻烦,我很讨厌麻烦。你别扭来扭去。”


这话下去我就有点不敢动了。宋铭元现在又东山再起了,你看那腿,撒欢儿都没问题。我仁义不代表他也会以德报德。他一句“麻烦”莫不是要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自己跑。


于是我吞了吞口水,提醒了一句:“宋铭元,你的面包是我给你的,水也是我给你的,这些都给你积攒保存了力气,量变到质变,你有没有感觉到不一样?如获新生一般?”


宋铭元手上动作不变,只抬了抬眼皮,情绪竟然没有波动。让我实在有点欣赏他的镇定自若。遇上这样突如其来的时来运转,他面瘫的表情下到底掩盖了多少惊涛骇浪和狂喜啊。


大概是我那番话起了作用,宋铭元倒没忘恩负义,又因为我腿受伤,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没法背着我逃跑。他只好一把抱起我,沿着石子小路往外面走。我靠在他胸前,随着走路的颠簸,一上一下的磨蹭他胸前的毛衣。午后阳光暖洋洋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去担心被发现被抓回去会怎么样。我却莫名的感觉心安。总结来,因为宋铭元是我们两个中唯一具有活动能力的,一般的歼敌策略都是消灭有生力量。所以他应该比我更危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我后来精神就有些涣散,只间歇的睁开眼,发现路途的风景由荒凉开始变得有了人烟气,而宋铭元一路颠簸竟然如入无人之境,一个拦路的都没遇到,直到我被送到医院,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恍惚让我有种错觉,就是宋铭元一个人,他也是能逃出来的,而且境况还能比我更好。


而我被推进手术室前匆忙一撇,竟然还看到了那个之前被打昏的司机。乌黑了一只眼圈,正拿着手机走上去想和宋铭元说些什么,顺带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只有一眼,便又埋头对着宋铭元说起什么来。


我这才恍然大悟,大约是这个司机给宋家通了气,才让我和宋铭元一路畅通。敢情现在出现是来抢我救人的功劳了,于是刚才那点遇见熟人的激动便被迅速的抹杀了。


所以我被专业医护人员重新包扎推出来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紧紧握了宋铭元的手:“宋先生,恭喜你!”


宋铭元抽出手,被我眼泪汪汪的样子弄的有点莫名其妙:“是哪里还疼?”


我又一把上去抓了他的手:“不!宋先生!我不疼!我真心的恭喜你!恭喜你破茧为蝶!恭喜你凤凰涅槃!恭喜你重新站起来了!我何草草能有幸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能和你同甘共苦这样一段,真的有种荣辱与共的心情!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说完我自己心里抖了抖,但是我继续用深情并且热烈的眼光望向宋铭元。邀功的司机给我很大的竞争压力,我决定走以情动人的牌子,把宋铭元争取到我这边来,毕竟我的血不能白流。


结果我这番话下去,宋铭元倒没有喜笑颜开慈祥可爱起来,只是表情诡异莫辨的对我笑了笑:“待会铭成会来看我们,我让他带点鸡汤过来,你辛苦了,多补补。”


看来是接收到我的信号了,我满意的说道:“宋先生客气了,虽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也没想过用这个事情做文章的。”说完我便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奸诈的人,一步两步的铺垫明里暗里的提醒宋铭元,他的腿也有得益于我的部分,他此次遇险,也有我舍身相救的恩情。


宋铭元望了我一眼,终于憋出一句:“谢谢。”这句话说的很是干巴巴,没什么诚意,但我已经很是满足,也终于放开了紧抓着的手。


一个下午我吃了点水果,好好的睡了一觉。等宋铭成终于出现的时候,我已经眼巴巴的等了鸡汤几个小时了。


他神情很轻松,给我递了鸡汤,还在桌上放了个果篮。


“你还真是能折腾。”他这样简短的评价,眼神带了点打量。


我呼哧呼哧喝了鸡汤,毫不顾忌的打了个饱嗝,指挥他道:“给我削个苹果吧!我好歹是你哥哥的救命恩人!”


宋铭成竟然难得没和我贫嘴,很服帖的就拿了个苹果。


我打了个哈欠,想着宋铭成果然还是知恩图报的,更大肆夸奖起他来:“哎,你哥哥其实是个好人。从残疾到突然生活能够自理,自强不息,荣辱不惊。而且刚才他还和我道谢了,哎,帮他一把是很值得的啊。”


宋铭成啊了一声,本来好好连着的苹果皮就这样断掉了,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哥哥向你道谢?”然后他抓了抓耳朵,“我没听错?”


“废话,你哥哥的腿要不是当时情况紧急,怎么会自动复原?而且我之前每天都给他读励志故事,也起了一定的心理暗示作用。”


然后我见到宋铭成扭曲了脸色:“你还不知道?”他似乎想憋住,但又终于忍不住,“你竟然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你和哥哥是合作演了一出戏的,还在想你怎么这么敬业,弄的自己这么惨来迷惑敌人。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他按了按眉心,“该怎么和你说呢。哥哥他……他根本腿就没事啊!自始至终都没事。不存在需要感谢你的理由啊……你竟然还给他念励志故事,他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我有些消化不能:“你,你说什么?你们不想给我报酬也不能这么就否定掉一个医学奇迹。”


“骗你?干嘛骗你?算了,你这次也负伤了,我不和你说了,你好好休息吧。”宋铭成解释完,拍拍屁股就走了。


而我等他走了,都久久不能平静。


他说,宋铭元其实从来就没残疾过。把表象弄成这样,也不过是为了引出内鬼。几个月前,宋铭元去车库取车,意外发现刹车坏了,找人检修得出结果竟然是被人为做了手脚,加之最近企业里有几支股票价格异常,财物报表也不大对劲,甚至几批货物都出了问题。调查下来该是出了内鬼,这个内鬼竟然都动主意到宋铭元的人身安全上了,实在必须马上拔除了。于是索性将计就计,设计了一场事故,也就是所谓的撞树车祸。


之后宋铭元半遮半掩的态度更让对方觉得他是真残疾了,而如今一场半带绑架性质的限制人生自由,才让对方浮出水面。


听完这番解释,我是真的委顿了。所以当宋铭元再迈着矫健的步伐进来,我也有点有气无力。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我血本无归。不仅别指望宋铭元感激我,在“康复”后给我安排个闲散位子拿点薪水,更是自己赔本。


现在回想回想过去的那点时间,宋铭元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事,我那些所做的,倒有点跳梁小丑的意味。他是不是带着高高在上的鄙夷,一路把我当做笑柄看待呢。这么想,心里便有些梗塞,连带着腿上的伤口疼的都明显起来。


我不说话,宋铭元便坐到了一边,给我端了杯水:“好点了么?”


“你把我当笑话看吧?”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你不是腿根本没事么?把我弄的团团转很有智商上的优越感吧?很开心吧?我理解你想要抓出内鬼的心,但是你弟弟也说了,你本来没必要装那么久残疾的。”


我原以为他不屑于解释,却听到宋铭元叹了口气:“草草,这次的事情我没想到会让你受伤,我本意并没有戏耍你或者牵连你的意思。”他顿了顿,“一来我没想到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露了马脚,还要拼死一搏的开始行动,二来当时你已经先行走了,我看你安全了,才安心,你后来折回来,确实出乎我意料。”


然后他抬了头,眼神灼灼:“‘残疾’的那段日子,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段。外人以为我要失势了,虚骄的面孔都变了态度,溜须拍马的人突然都不见了,留下的人,都是真心对人的。除却最开始一阵对我腿的关注,再也没有人打扰我,每天不用想着去应付不一样的人,我很放松,很平和。不知不觉就延长了时间。”


说到这里他低声笑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外界传言冰冷的像机器一样的宋铭元也是会懒惰的,也是会有逃避心理的。”


“而你呢,何草草?我没有故意设计你。你是个意外。而你相信了我真的残疾了,你为什么没有怀疑呢?为什么觉得我的腿是被潜能激发的康复了呢?”他这么说着,捧起了我的脸,把我的目光强硬的逼迫与他对视。


我有些自暴自弃,只好粗哑了嗓子回嘴:“因为我蠢。”


“我倒觉得是因为你相信奇迹。”他拍了拍我的脸颊,“有些人认为这是愚蠢,有些人认为是天真单纯。”


“那你觉得呢?”


他转了转漂亮的眼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以前觉得不论是愚蠢也好,天真单纯也好,这样的人,作为弱者,在竞争里,被淘汰是件很自然的事,如果他们活不下来,我不会觉得可惜或者怜悯。”


最后他没说完,只带了点遗憾的说:“我以后都会尽量避免接触这些作为弱者的人。”


我知道我是他口中所说的弱者,可他对着我这么说,以后要避免和我这样的人接触,却又让我尴尬难受。虽然我能理解,他这样的人,怕是看不上我这样档次的人,和我打交道都觉得寒酸。想要成功就要和成功者打交道,他不想和我这样的接触,也是常理。


如此想着,再看到我医院被褥里露出来的打着绷带,上面还带着血迹的腿,就有些难以自控。只能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拼了命忍下来,无论如何不能在宋铭元面前哭,这只会让我更加难堪。


却没想到,他看好戏般的竟然没走。而是继续态度强硬的抬起了我的下巴。我看着他的脸,还是那副难以高攀的样子,他是月亮,我只是投影下面的光斑,巨大的落差让我胸闷,一个没控制住,两行眼泪就顺着流了下来。


可是想象中不屑鄙夷或者嫌恶的眼神没有出现,我只是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眼睛,指腹温柔,慢慢的抹掉涌出来的泪水,带了点手忙脚乱。


再然后他吻了我的眼睛。


我的泪水沾在他的嘴唇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到了苦涩。


他的声音近在耳畔:“我发现不能和弱者接触,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喜乐,都有自己的人生,距离太近,了解的太深,有了羁绊,我会心软。这对于一个决策者,可真不是一个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