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柳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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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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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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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466字

五个月过去了,阿布曾给林打过一次手机,仍旧关机。


那天晚上,阿布在日记里写道:男人变化无常,骄傲,懦弱,好色,虚伪,自私,不负责任,堕落……日记里,阿布任自己的情绪流淌,无须自制。


她在内心里疯狂地自虐,狂风暴雨。就那样憔悴下去,脸色苍白。一日,原先在美容杂志做事时认识的那个台湾女人来看阿布。


她把阿布推到镜子前说:看看你自己的脸,和死人差不了多少。你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你想去什么地方?你该出去走走了。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阿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的小痘痘,皮肤紧皱,像冷冻库里的肉一样。全身收缩却又是睡眼迷离的模样,没有血脉流动的气息。是的,是一张可怕的没有希望的脸。


阿布决定出去走走。


想去青海。


说去也就去了。去青海前,阿布给夏措易西打了一个电话。下飞机时,阿布见到了来机场接她的夏措易两的哥哥。


他哥哥是个牧民,会开车。一辆老式的军用吉普车。那天,他便是开着那辆颤巍巍的吉普车来接阿布的。


第二天,哥哥带阿布去了夏措易西的寺院,她见到了正在诵经的夏措易西。


阿布看着他的喉结在诵经声中机械地舞蹈,是充满激情地舞蹈。阿布想,他真正想说的与恋爱有关,他的姿态把袈裟变成了热血。


看着夏措易西,阿布突然问为他和自己感到悲伤。


是的。巨大的悲伤。


夏措易西或许最终能够找到解脱的方式,但自己内心里的爱却是那么的无望和沉重,它是一种病,无可救药地存在着,直到自己无法承受,直到死亡。林没有任何消息,自己却又无法放弃……


夏措易西自己无法陪阿布,却又放心不下她,便让哥哥一路跟着,用那辆破旧的吉普车,陪她去敦煌,去青海附近的小县城,去草原深处,去那些她想去的地方。


一路上,阿布动不动就独自流泪。悲伤在异地变得清晰透明起来,眼泪也随之而出。那时,一个男人会悄悄地来到她的身边,默默地待在一边,看着她,用笨拙的手为她擦泪水。是哥哥,他是一个淳朴的牧民。高中毕业。


哥哥很沉默,眼睛异常的明亮。阿布偶尔与他对视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的眼睛与林的眼睛是如此的相似。哥哥的眼睛让她的血液在悲伤中沸腾起来……


那是一种矛盾的心理。极其脆弱。悲伤在阿布的心里住得太久了,在脆弱的最底层,阿布渴望一种解脱,却不知道该如何解脱。或者在寻求一种方式,一种自己都无法明确的方式,在某种特殊的环境里,身体由不得自己。或者是为了报复,为了发泄痛苦。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它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来不及思考。


后来,那位哥哥对阿布说,他看到她的身影在机场出口处出现时,一时竟然感觉自己很心虚。觉得她是那么孱弱那样轻灵,就像一个毫无抵抗的细胞被暴露在现实的锋利中,他怕人群会像一把刀一样将她刺破,如果那样,他甚至觉得他也会被尖锐地刺痛的。他怕她突然消失掉,就像一点露珠,阳光一照就没了。她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某种幻灭,在美与爱面前,他感觉生命的无常和不确定。他觉得自己要离她远远的,他不太敢靠近她。一路上,在接触的过程中,他确实一直在与她保持着某种看似安全的距离。但事实还是发生了。那夜,在草原上,在满天的繁星下面,在大地的心跳中,彼此竟然就在对方的怀里了。他们***了。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被他抱在怀里时,阿布哭了。


那么宽厚的胸膛。一个强壮的男人的胸膛。在他怀里,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脆弱。一个弱小的女子的身体,紧张得无法放松,如此可怜。


他的肩膀有她四个肩膀那么厚。山一样的立在那儿。就像一只勇猛的豹。阿布颤抖地抚摸着他的胸膛,那样的时刻,心里踏实极了。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前,一只手绕过去抱着他的后背。她不知道,从他的胸膛到后背,要穿越多少距离。如此的宽厚,结实得让人怀疑。


她知道,那时那刻,她是无比真实地爱上了那个能够把她像猫一样抱在怀里的胸膛。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最终将她慢慢溶解,将她变成一摊温柔的水。


她在他的怀里。在他的身体下。以水的方式。


是的,以水的方式。是河水。是布衣巷后面的那条河水。是她和林在那里散过步的河。林。林。林。脑子里一下子全都被他占领。到处都是林的影子。林的声音,林的微笑,林的气息。林柔弱的肩膀,林几乎没什么肌肉的胸膛。全都是他。包括他的动作,他的呼吸。他成了那个哥哥。


阿布知道,她还爱着,深深地爱着,那个瘦弱高大的林。


到处都是他的影子。阿布被林的影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一阵又一阵疼痛,波浪般涌过来。如此尖锐。阿布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她想抓紧那些影子,但却无能为力,虚弱极了,有眩晕的感觉。林就如鬼魂一样附在哥哥的身上,哥哥的身体成了他的身体……


那位哥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在最癫狂的时候。他的声音是如此真实、深沉而又明亮。那声音将阿布从虚幻中拉出来。她发现,自己正在草原上,在繁星下,在一个强壮的男人的怀里。


阿布睁开眼睛,她看见了满天的星星,无边无际。


那位哥哥的声音在星空下飞舞,就如雪片。阿布在雪片里看到了最纯净的快乐。然后,阿布听到了巨大的声响……


是那位哥哥发出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号叫。


嘹亮高昂,简单高贵。


阿布被那样的号叫声感动了,她在那位哥哥的身体下轻声地哭泣。不是悲伤,也不是快乐,更不是解脱。是什么?连阿布自己都不知道,只是想哭。在草原上,在繁星下,在一个男人强壮的怀里,打开身体,尽情地哭泣。


那男人说: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象着你的身体,那些最隐蔽的地方,你可能会做的动作,你是另一个世界的女人,让我向往,为你自卑和疯狂。进入你的身体后,发现你仍旧是那么的遥远……


阿布沉默了片刻,继续哭泣。


哭累了,便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第二天,哥哥带着阿布去了另一个地方。接下去的日子里,彼此间更多的是沉默。草原的那夜,似乎被两个人故意抹去,似乎只是在彼此的梦里。


很快就到了分别的时刻了。机场里,阿布和那位哥哥挥手告别。


她什么话也没说。他也什么都没说。都是明白人。


她知道,她不爱他。再宽厚的臂膀,再简单高贵的号叫都无法真正拯救自己,这是她心中很明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