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国之不宁(3)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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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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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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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540字

金兰脸上露出嘲讽之色,冷笑道:“依臣妾之见,向皇后收养信国公,正是出于保全之心。她不过是希望有着高丽王室血统的信国公,尽量少受娘娘的影响,从而疏远高丽。这样的信国公,也更容易被朝臣所接受吧。”


“原来是这样。”王贤妃虽然知道金兰所说的,未必是向皇后的本心,但是人在担心的时候,往往不过是需要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而已。


“前几天听皇后提起,你嫂子鲁郡君生了个女儿?”


“是。”金兰笑道:“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眉毛眼睛象极了鲁郡君。石府这次真是双喜临门,只不知道石学士会不会调回京师。”


王贤妃摇摇头,道:“只怕很难,但这次的封赏,却不会太薄。”停了一会,又柔声说道:“呆会你替我带几件礼物给鲁郡君。”


“是。”金兰忙敛身行礼,眼角却是若有所思的瞄了王贤妃一眼。


王贤妃似是明白金兰所想,微微颔首,道:“大宋有不成文的惯例,上至皇帝,下至宗室,正妻都是娶名门之女,为的是名门闺秀,家教谨严,晓礼仪,懂进退,知分寸。皇上经常和我说,希望与石越约为婚姻。我想若能替俟儿定下这桩婚事,亦是一桩美事,我也可以放心。”


“娘娘所言,甚有道理。”金兰自然是知王贤妃的心意,她沉吟一会,方笑道:“但是臣妾却以为,信国公的婚事,终不能由娘娘做主,此时石学士远在陕西,娘娘既便与皇上说妥,若是石学士不愿意,一来一返,惊动太大。到时候只怕另有人作梗。若依臣妾之见,不如静待,先试探石学士的意思,如若石学士愿意,到时候皇上一提,石府许婚,纵有人反对,也来不及了。好过现在打草惊蛇。”


“但是……”王贤妃皱着眉毛,想了一会,觉得金兰说得有理,但是她心中却另有担心,犹豫半晌,终于讷讷说道:“但是我怕她人捷足先登,到时候悔之晚矣。”


“娘娘是说……”


王贤妃抿抿嘴唇,低声说道:“延安郡王。”


“延安郡王?”金兰愕然反问道。


“不错。天下人都知道延安郡王是储君……”


金兰注视王贤妃半晌,忽然掩嘴笑道:“娘娘真是糊涂了。”


“我如何糊涂了?”王贤妃不由有几分不悦。


金兰忙收拾起笑容,说道:“正因为延安郡王是储君,才不会娶石学士的女儿。大宋朝不是高丽国,也不是汉朝,女儿为皇后,父亲为宰相,那是霍光、曹操,外戚专权……娘娘别看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是勋臣之后,但是那都是祖辈的事情。”


王贤妃不比金兰,她居于深宫之中,这些事情,她何曾知道?将信将疑的问道:“果真不行?那俟儿若娶了石越的女儿,石越不也是外戚么?”


金兰笑道:“娘娘于宋朝的一些规矩,毕竟还不太熟悉。若是延安郡王,那是万万不成的。但是信国公却另当别论……”


“为何?”王贤妃越发的糊涂起来。


“因为无论宫中朝中,人人都有一个想法,就是信国公绝不可能继位。既然是绝不可能继位的皇子,那么既便娶一个朝廷重臣的女儿,也就不会太犯忌讳。但饶是如此,也必然面临极大的阻力,这也是臣妾担心石学士会拒绝的原因。他的女儿与信国公成婚,皇上在位,这件事并不重要。但有朝一日,延安郡王嗣位,他的重臣居然是他皇弟的岳父,此事却不能不犯忌讳。皇上或有爱子之心,然从长远计,不提石学士态度如何,宫中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就断难许可。”


“这……”


“可惜石起、桑充国无女,否则……”王贤妃却是充耳不闻,垂首思忖良久,宋朝的政治传统对她的影响,毕竟还是要小过高丽国的政治斗争带给她的印记,她轻咬下唇,决然地说道:“无论如何,还是想办法替俟儿定下石家的婚事才好。”


金兰不易觉察地笑了一下,虽然她在某些方面,可能比王贤妃懂得更多,但是对于宋朝所谓的“祖宗家法”,在高丽长大的她,同样缺少应有的敬畏。没有先例的事情就一定不能做么?金兰的心中可从来没有这样迂腐的想法,在她看来,所谓的“成例”,就是用来打破的;而所谓的“先例”,就是用来创建的。因此,如果王贤妃一定要替信国公赵俟娶石越的女儿,金兰绝对会支持她。她所要考虑的,不过是如何才能达成这个目标而已。


没有人知道,在成安县君金兰的心中,还有更大的野心:如果信国公真的能够成为石越的女婿,那么宋朝皇帝的龙椅,也未必会专属于某一个人吧?


至少在高丽国的政治斗争中,这条法则是成立的。


同一天,同一座皇宫之内,慈寿殿。


与群玉殿不同,慈寿殿十分热闹。太皇太后曹氏的身体,康复了许多。而正在这个时候,宋朝又取得了边关少有的大胜,其主帅,又正好是高太后的从父。


“我听说,百官又在给官家上尊号了?”人逢喜事,曹太后的精神的确好了许多。


“是。”赵顼笑道:“朕拒绝了。朕不需要尊号。”


“嗯。”曹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国家用兵平夏城,想来花费不少钱吧?”


“整编军队、修葺官道、赈济灾民、用兵平夏,都是花钱的事情,眼见国库又有点拮据了。很快黄河汛期又要到来,这方面的钱粮是不能省的。各地还有一些天灾人祸,也需要赈济。按理说大胜之后,要尽量奖赏有功的将士与臣子,但是因为要花的钱太多,所以奖赏的数额一直议而不定,迟迟没有公布。”


“这件事不能拖,当年太宗败给契丹人,就是因为太原之赏没有兑现,影响了士气。”曹太后提醒道。


“朕理会得。”赵顼道:“但是国库吃紧,一时也没有办法。朕已下诏,先迎战死的将士入英烈祠,发放抚恤钱,这是第一要紧的。将士们见战死的同袍都有了怃恤,就知道朝廷必然会发放赏钱,那就不会太急了。只待夏税收完,朝廷就有钱赏功了。”


曹太后不曾料到国库竟然紧张得到这个份上,沉吟一会,说道:“国家事事要钱,宫中自我以下,再裁减些用度。”


赵顼连忙笑道:“娘娘说哪里话来,便是再没钱,亦不能从这里省。娘娘不用担心,夏税很快收上,拖不了多久。”


曹太后摇摇头,道:“我这也只是一点心意。西夏人吃了这两个大亏,如何丢得起这个脸面?何况两处都是紧要之地。我料他们必然起兵来报复,朝廷若是有功不赏,士气不振,难保不会有万一,到时候悔之何及?”


“朕当想个万全之策。”赵顼心知曹太后所言有理,但是他既便是皇帝,也无法凭空变钱。若真是只顾赏功,导致防汛与赈灾无钱,结果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谈下去,徒增烦恼,便换过话题,向高太后说道:“朕还要向母后贺喜,高遵裕立此大功,两府议功,决定晋高遵裕三阶,为正四品壮武将军,封定西侯,并荫其两子。”


高太后笑道:“这是祖宗庇佑,非遵裕之功。”


“亦是他指挥得当,不堕父祖之名。”曹太后端起茶杯来,轻轻啜了一口,漫不经意的问道:“石越、种谊,又是如何叙功?”


“石越名位已高,其奏折又一力推功于下,因此仅晋封新化县开国侯,许荫其兄子,晋其妻韩氏为郡夫人。种谊晋一阶,为游击将军,封开国男。”赵顼淡淡回道,停了一会,又说道:“石越素来不贪名爵,此番几封奏折,除了说平夏城、讲宗岭二役有功之臣外,连篇累赎,说的都是另外两件事情。”


曹太后、高太后、向皇后心中虽然好奇,但这毕竟是朝中大事,若赵顼不说,她们也不便相问,当下曹太后只是微微点头,却是不冷不热的问道:“那么郡马狄詠,又当如何封赏?听说他在平夏城,颇立大功。”


曹太后一提起狄詠,赵顼的脸色,刷地一下便沉了下来,冷冷说道:“朕不知道要如何封赏他!”


众人在宫中日久,都知道狄詠这次是擅离职守,犯了皇帝的大忌,当下全都默然不语。向皇后有心替狄詠说几句好话,但是话到嘴边,看见赵顼的脸色,嚅嚅一会,却终于不敢出声。惟有曹太后却似没看见赵顼的脸色一般,只是淡淡地问道:“是石越、高遵裕的奏折中不曾表叙其功么?”


赵顼板着脸道:“石越、高遵裕皆赞其功。但是狄詠之职责,不在平夏城。无论他立下多大功劳,朕也不能赏他。朕昨日已经下诏训责他。”


“狄詠确是不知轻重。”曹太后轻轻说道,“但是用人之道,是要恩威并施。他毕竟是忠良之后,年轻人贪功好胜,不是大过失。官家既已骂过他,还是要赏他。责骂是骂他的过错,赏却是赏他的功劳,这样臣子们才会心悦诚服。”


“是。”赵顼心中十分恼怒狄詠,但却不便说出,当下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至于赏狄詠之功,赵顼却没有半点这样的想法。他不重重处罚狄詠,已经是顾及到清河郡主的感受了。曹太后岂能不知赵顼心中的想法,但是她毕竟不能强迫赵顼做什么事情,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向皇后见赵顼不太高兴,忙出来打圆场,笑道:“官家,因刚提到平夏城大捷,臣妾倒想起一事,想和官家打听点事情。”


“圣人但说无妨。”


众人都不知道向皇后要向赵顼打听什么,一个个都把耳朵侧过来,却听向皇后笑道:“本来外间的事情,臣妾不合打听。但是现在连宫中的宫女内侍,都在传说一个叫何畏之的人,带着一千义勇,就烧掉了数千人驻守的讲宗城。说起此人之勇,倒似连马援都比不上了。因此臣妾斗胆,想请官家给臣妾说说,究竟这何畏之是何等人物,又是如何烧了那个讲宗城?难不成此人真有三头六臂,能腾云驾雾不成?”她话音方落,众人都笑了起来。赵顼都知道她是故意如此,好让气氛喜庆一点。他体谅着她的苦心,便不拒绝,笑着挪了挪身子,笑道:“说起这个何畏之,却的确勇气可嘉。他本是大理国人,听说酒露便是他的发明。因为避家难,迁居京师,不知如何,被石越访得,知他文武全材,是可用之人,便留他在陕西。因与石越巡视各州乡兵,却暗中从中挑选精勇武敢之士千余名,在环庆操练……”当下赵顼便和两宫太后、向皇后等人滔滔不绝地说起石越奏折中关于火烧讲宗岭的事迹来。


原来当日石越巡视各地乡兵与忠义社等民间自卫组织时,便已将何畏之带上。当时他的想法,便是要从中间挑选勇武之士,组成一支精锐部队,偷袭讲宗岭,给梁乙埋一点颜色看看。他素知何畏之武艺高强,能御众,懂兵法,因请他主持此事。何畏之身负国恨家仇,若以一介商人,毕竟无以成大事,何况他还托庇于石越羽翼之下,此时有机会典兵,并且还是由自己一手缔造,自然是一拍既合。于是何畏之便随石越至各地,名义上替石越选亲兵,实际上却也同时挑选武艺出众的百姓,集中至环庆一带训练。与此同时,石越又秘密下了两条命令,一是下令沿边各州军选送本州武艺出众者二至十人至环庆训练;一是下令从禁军中挑选出百余名低级武官,分派各地,指导、监督民间武社——不过石越为了避嫌,这百余名军官后来很快就脱离禁军,被纳入兵部职方司陕西房。而集中在环庆的千余人,就使用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乡兵旗号:陕西路环州义勇。


这所谓的“环州义勇”,主要是由各地的无赖、流氓、亡命之众组成——因为武艺高强而又老实本份的,都成了石越的亲兵,剩下来的自然不是什么品行端正之辈。幸好任凭怎么样的无赖与流氓,毕竟狠不过何畏之的铁腕。石越虽然奇怪何畏之的择才标准,但他也知道历史上多的是无赖少年从军反而焕发出无限战斗力的事例,指望地方上武艺出众之辈不去欺压良善,那是武侠中毒的表现。因此石越倒也颇能听之任之。不仅仅如此,出于对何畏之的信任,石越还给了这支所谓的“环州义勇”堪比禁军精锐的装备——表面上的乡兵组织“环州义勇”,每个人标准配备的是:“黑白甲”一副,这是一种轻型皮铠,除了要害部位用钢板之外,大部分地方采用皮甲,是大宋兵器研究院的新设计;采用了棘轮机构的新型钢臂弩一副,弩箭四十枝;弓一副,箭六十枝;霹雳投弹三枚;朴刀一把,战马或骡子一匹。


“环州义勇”从一开始组建,目的就相当的明确——夜间作战与山地战。训练的重点,就是在漆黑的夜晚,如何在山林之中,不用照明就能无声无息地行军,分辨敌我,射杀敌人,实施纵火、破坏的任务。如果梁乙埋能看到他们的训练,他用脚趾也能想象得出来这支部队是用来做什么的。


因此讲宗城之战,实际上只是一次“平平无奇”的战斗。


野利济与慕泽不和,将慕泽赶到了讲宗城外十余里的地方扎营,而自己则龟守讲宗城,美其名曰“互为犄角”。何畏之侦知这种情况,在天色的掩护之下,在野利济与慕泽两军的必经之道上,挖了三道陷阱,以及数道假陷阱,留下二百人狙击慕泽。然后在三更时分,亲率部众,分成四队,夜袭尚未完工的讲宗城。何畏之的这些部众,若组成大阵决战,或许不过如此,但让他们分成小队,四处纵火、射杀、投掷霹雳投弹,却是得心应手,八百人的部队,四面杀将起来,黑暗之中,只听见到处是火光与霹雳投弹的爆炸声。西夏守军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喊杀声,好不容易披挂起来迎战的,却发现自己的敌人脸上用油墨画上了各种各样骇人的图案,晚上乍一看见,竟不知是人是鬼,无不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竟全无斗志。而守将野利济又被何畏之潜入营中射杀,群龙无首,无法组织起抵抗,只得各自逃窜,辛辛苦苦建了几个月的讲宗城,一个晚上,就被大火烧成灰烬。


慕泽听到讲宗城的喊杀声,匆匆赶来,却不料踩中何畏之事先挖好的陷阱,损兵折将。他只得一路小心翼翼行来,只见遍地都是陷阱,黑夜中真假难辨,行军速度不得不大幅减缓。好不容易走出“陷阱之路”,又被伏兵一阵没头没脑的猛攻,慕泽眼见着讲宗城已经火势滔天,再不可救,又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宋兵,心慌意乱,也无心接战,干脆远远躲避。一直等到天色全亮,何畏之早已率部从容撤离讲宗岭,他才小心翼翼赶到讲宗城。


此时,摆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堆灰烬以及何畏之留下的一幅大幡,高达三丈的大幡嚣张地插在讲宗城以外二里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何畏之率千人破贼于此!”大幡的木杆顶端,赫然挑着野利济的头盔!


直至此时,西夏人才知道,来袭击自己的部队,不过千人而已!


这其中种种情由,有些是赵顼知道的,有些却是他不知道的。但是他讲叙起来,却也是绘声绘色,听得众人心驰神往,仿佛亲眼见到何畏之率领一群扮成鬼怪的勇士夜袭讲宗岭,火烧讲宗城一般。


向皇后听完,笑道:“这个何畏之真是飞将军一般的人物,似他立下这般大功,官家却要如何封赏?”


“环州义勇,朕御笔亲题军旗,其部众领禁军步兵军饷,朝廷视同侍卫步军司禁军,暂归种古节制。至于何畏之,可破格封为御武校尉。”赵顼笑道:“似这环州义勇,缓急之时,可为奇兵之用。因此朕用石越之言,不打乱其编制。”


“由一介布衣而为御武校尉,亦是少有之殊荣。”向皇后笑道,“官家临朝愿治,便有许许多多的人物出来为朝廷效力,可见天子自有天佑。”向皇后的话,自然是拍赵顼的马屁,但是这些话听到耳中,却也实在舒畅。此时的赵顼,已经暂时性的忘记了那个惹他不快的郡马狄詠,也暂时忘记了他的朝廷,还有迫在眉睫的财政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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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可以忘记,但是身为政事堂的宰相,却不可以忘记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