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母亲的邀请函

作者:古保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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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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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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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216字

母亲从来不希望我们回家过年,原因说不清楚,问过医生,医生说可能是长年病痛导致的心灵变异,只能维护,毋须过多的解释。


但我还是坚持回去,虽然距离乡下遥远,但想起母亲一直以来的含辛茹苦,便欲罢不能,因为,每逢年关,心中便似装了只小虫子一样的痒痒难受。


我与母亲电话,商量回家的事情,母亲照例反对,说:“太远了,春运,不好坐车,一千多公里,来回才几天工夫,何苦呢?”


我说:“要回家陪您,再远也要回去。”


母亲发了火,从未有过的紧张气氛,我愤怒地拍了电话,示意妻子退票,电话打给妹妹,妹妹也无语泪先流:“妈是不是病入膏肓了,哥,我们得赶紧回去呀,妈老一个人在家,闷坏了,长年吃药。”


我一直思忖母亲不爱我们回家的理由,原因可能有三:一是母亲不喜欢城里的媳妇,特爱干净。记得结婚的时候回去,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新婚,我不敢得罪她,由着她,按照乡下的规矩,得住满三天方可回城,她不肯,一天头上,就受不了乡下蚊虫的叮咬,还有池塘里的蛙鸣,我没有给母亲过多的解释,一个电话便算送给母亲的告别信。


现在想来,处理欠妥,虽然母亲没有抱怨,没有长吁短叹,更没有在媳妇面前说过任何的风凉话,但我过意不去。


第二个原因,母亲爱清静,有一个远房的亲戚一直照顾她的起居与生活,亲戚不要工资,年轻时候,母亲救过她的命,图报恩,亲戚晚来无亲人,母亲成了她的知音,她年幼母亲十岁光景,说话办事情利索,身体棒地要命,母亲喜欢她,如果我们回去,就像一堆钢材水泥,会打破乡村的寂静,会驱赶走黎明的鸟鸣,母亲喜欢鸟叫,鸟是母亲的半个生命。


最后一个原因可能是时间太短,按照农村的习俗,不过元宵节,不算过完年,而我们匆匆来,忙忙走,只会让母亲受劳累,享受不了半点幸福。


我想一下排除这些因素,说什么也要回家给母亲磕头。


我们折衷了一个好办法,媳妇带着孩子去岳父母家,而我则一个人回乡下。我的回家,等于说游子的回归,我本来就是一束麦子,只是暂借给了城里,我属于长在建材上的麦子。


我一个人回家,能够排除以上提到的三个因素,我身材弱小,不会给乡下带不安宁,我习惯于睡乡下,与时俱进的那种人,无论是汽车的笛声还是蛙鸣都是我的催眠曲。


并且,我谋求到了一次带薪休假的机会,我至少要过了十五才回去,而这些,正是母亲迫不及待的。


路并不泥泞,才几年时节,农村的路全铺成了柏油路,有专门的公交车到村里,儿时的伙伴早已经成家立业,捎我回去,叫我的乳名,十分清醒又十分疼痛。


母亲没有在家,我叫亲戚婶子,婶子说你妈去赶集了,流水集,一年一次的,我在看家。


我趁这个机会问母亲不让我们回家的理由,婶子无可无不可地,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会吧,你母亲每天都会念叨你们的,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才知道,自己上了母亲的当,她是怕我们麻烦才不让我们回家的。我给妻子电话,埋怨她的不执著,妻子说道:“过完年,找个机会就回去。”


这算是对我来说,最公平的解释了,两边都有老人,总不能影响家庭的和睦。


母亲可是老多了,一脸的皱纹,我感觉鼻子酸楚,刚想表达内心的感受,母亲则示意我:“坐下吧,像个客人似的。”


“妈,这次放假时间长,我过了十五才回去。”


“过完初一就是过完年,就可以走了,再说,你那边还有老人呢?不能让人家说我们不懂礼数。”


母亲倔强了一辈子,老了率真依然是她的特长,她由不得儿子过多的解释,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回答别人的问题,母亲说我丝毫没有继承她的性格基因,也算是她的败笔。


我没有正面回答母亲的问题,我与妻子商量好了,不过十五我是决意不会回城的,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要将以前失去地弥补过来。


却不知道如何补偿,她们做的“功课”,我不会,我只会看书,或者帮助他们往釜底加柴,柴火旺旺地,将我的脸烧地通红难受,我又想起小时候的饥肠辘辘。


鞭炮齐鸣中,我乐开了怀,母亲示意我回家了,就要到村里的每家每户转转,我喝了个酩酊大醉,母亲说我没出息,在城里修炼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压酒的能力,我吐了一地,母亲收拾地不亦乐乎。


醒来时,已经到初一下午了,婶子在身边陪我,母亲则不知去向。


问时才知道,母亲去给人家拜年了,小辈的也要去,因为我回来了,我喝多了酒,没有去的人家,她要例行过去给人家解释。


我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自己该做的事情,竟然让一个老人越俎代庖,传扬出去,笑掉大牙,想去迎接母亲,却感觉头重脚轻,乡下的酒烈,乡下的情感浓,几杯老酒,竟然让我贻笑大方。


过了初一,母亲就劝我回去,理由很简单:“知道你在家,每天都会有人过来喝酒,乡下的酒,不能拒绝,哪怕你有病你身体不舒服也不能轻易拒绝。”


“你身体不行,回去好好养养,每天傍晚时分要去锻炼,小时候体质不好,怨我,光知道让你学习了,将身体耽误了,现在要补回来。”


我想多做解释,母亲的僵持的笑容逼着我离开,我当时就想,天下哪有这样固执的母亲?


我初三上午便出现在岳父岳母家里,我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妻子抱着我,安慰我,妹妹电话过来问我情况,我只说了一句:“妈老多了。”


一年时间又过去了,期间,我撤职,换岗位,犯错误被小人戏耍,一路风波,一路跌撞,我几度昏聩,但坚持到了年底。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就意外地收到了母亲的邀请函,是一封信,一千多字。母亲的笔风依然透彻无比,邀请我们举家回去过年,我喜出望外,妹妹也收到了这样一封洋洋洒洒的邀请函,我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什么药,草草收场,与妻子举家回乡下。


一路上,欢畅无比,母亲早早在门口迎接,脸上容光焕发的,毫无病态,婶子接我们的东西,我才知道一年时光里,竟然家中发生这么多的变化。


正路沏成了水泥路,下雪也不怕湿滑了。


屋后的池塘掩埋了,再不会有蛙鸣。


屋里装潢一新,壁纸清新自然,我们住的屋里收拾地一尘不染,空调也装地整整齐齐的,母亲煞费苦心,判若两人,我心中觉得十分奇怪。


一下子添了一大家人,母亲忙前忙后的,将年当成了弓,将自己当成了箭,一刻也不得清闲。


这是我们全家过得最舒畅的一次新年,但我母亲的表现仍然不解,不敢问她,趁一个时机问婶子,她神秘地回答我:“你妈不让你们回来,其实是不想让你们看到她的病容,她的病传染,无论怎样防护,都怕传染你们。她这两年,一直在调病,结果刚刚出来,她已经十分健康了,你看她的脸,我们应该为她高兴呀。”


我感觉眼眶中有异样的液体流动着,我笑自己的无知,不理解一个母亲的良苦用心,笑全天下儿女们的不成器,这些爱的细节,竟然不会揣摩与收藏,而一直怨怼母亲。


我们在吃团圆饭时,也向母亲及婶子下了一个烫金的邀请函,作为对母亲信件的回复,在信件中,我们邀请两位老人,开春后去城里。


我们面面相觑着,等着母亲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拒绝,母亲与婶子神秘地交流着,片刻工夫,端起了酒,对我们说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