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雷雨变奏(1)

作者:尤春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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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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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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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282字

钻石高挂灯火铺满的裔华首相府,仿佛完全不受外面日暮西辉的影响,光芒万丈的胜景无论白昼还是黑夜都区别无二。酒宴摆满,宾主相敬。天空的使者和裔华本土的住民,摆出了宾和主的关系。但反倒宾客自然自在、主人诚惶诚恐。


“你们!”主人的席座上,武士凯加身的老人拔膝而立,手握腰间的刀柄,“到底是什么意思?!歼灭裔华军队和政府,现在又来大摆筵席,装出一副以礼相待的模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全场顿时肃寂,不管组织成员还是本土住民。显然阶下囚的质问,无论对囚犯还是对狱卒,都是一种不可思议。


“‘天’的目的是‘反人类’——听起来很荒唐吧?”宾客席上的龙嵬温婉地笑,唇角却是锋利的弧度,“但是此时此刻!裔华全部的领土,克里联邦百分之九十的面积——都是‘天’的辖域!”


“诸位能在‘反人类’的目的面前吃到最后的晚餐,不觉得应该感谢我们吗?”低头抿下一口青铜酒盅里的醇香,龙嵬唇角下沉:“尔等如果吃好了的话,就请回家收拾行囊离开吧——一如字面意思‘反人类’。”


“你直接杀了我们不更‘反人类’?”老人冷笑着质问,武士刀已经完全出鞘拿在手上,冷冽的光打在龙嵬脸上。


“那会脏了我的手。”转身离席,反客为主,龙嵬曼舞着长发,把老人和刀光全都抛在背后。


徐鲚抬头看看老人又看看龙嵬,起身几步跟上去,尾随离去的背影也把背影留给筵席。紧接着组织成员纷纷鞠躬、施礼、离席。整个首相府依旧满当当却顿时没有了声息。


“雷绪和勤呢?怎么一直没见到他们?”长廊甬道口,龙嵬侧过脸问跟在身后的徐鲚。


“勤从战争开始后就一直联系不上,雷绪去找她了,但是……”徐鲚的声音渐渐低若蚊吟。


“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们两个不是一起行动的么?”眉宇间深刻下沟壑,龙嵬单手扶额跳过明知故问:“啊算啦,雷绪那边清理干净了吗?”


“除裔华首相外其他人都排除掉了。雷绪说,他当时侵入首相府的时候,裔华首相就没在场。”徐鲚来到龙嵬身边和他平行,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


“按雷绪和勤分开行动的效率,他应该没有时间逃跑的,怎么会……”龙嵬兀自言语,眉间的沟壑更加的深刻下去。


“龙嵬——不好了……”气喘吁吁的莱克追上来,两手撑着膝盖堵在面前,“特洛克,来电说,监视司马遽的,叄簿和雁……死了。”


裔华牢城,地下。


啊呜呜——


少女力竭的哭声回旋在偌大的斗技场里,像是被牢笼锁住的鸟雀找不到自由飞翔的天空。


呜啊啊——


泪水干涸了,只剩下咸涩的痕迹;哭声枯竭了,只剩下沙哑的哀鸣。紫裙染成乌衣的少女,不知道要如何言表内心的触觉——那种撕裂的、破碎的、血肉模糊的,却不能用痛来形容的体感。


“别怕,都结束了。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也再不会有人要你去伤害谁。”金色的发丝垂到她布满血污的额前,少女小心翼翼地抬起红肿的眼,对上一双洋溢着温暖光芒的瞳孔,那就像中天上的太阳过滤掉了刺眼的成分。


“勤太坚强了,偶尔也撒撒娇吧。”把纤细的脖颈拢到肩头,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拥住她。


“不我是说……”少年的声音有点紧张,“我会保护你……”多了点快刀斩乱麻的决断,“让你远离……”目光留在周围,抑或是看向整个世界,“这个求生的战场。”


少女一言不发地听着,视线垂落在他坚实的后背上,不着一点痕迹地在那里,留下深深的眷恋。


——在那冰冷的尸山之巅,收留我的怀抱是唯一的温暖,即便要融化成液体渗入进去,我也愿意安然地睡眠。


“要是水蛭太多的话,千鸟也是会头疼的啊。”少年拿中指揉着太阳穴,半边瞳孔里倒映着脚下密密麻麻往返挪动的人头。少女和他背靠背,百无聊赖地看着身子底下毫不牢靠的房梁。它的粗细让人怀疑它是怎么存活至今的。


“要是我牙疼了,小心我吃了你哦。”少女小声地凑过来戏谑,少年白她一眼,同样小声地回敬过去:“我相信你会牙疼得连只鸟都吃不动。”


“还真是啊。”少女尽量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鬓角垂下的发丝,声音却无法掩饰的低落下去:“你不觉得带着我太累了么?在斗技场上你说不上强,但也绝对不弱,至少勉强生存下来不成问题……”


“谁要勉强啊——生存谁准勉强啊。”少年压低声音,视线还在人头缝隙里寻找着脱离的机会,“我宁愿让你现在生存勉强,也不能让自己在斗技场上勉强生存……懂么?这是纯粹利己的交易,只是刚好也对对方有利而已。不用多想。你看,千鸟离开鳄鱼在其他地方也能找到食物,但鳄鱼离开千鸟就牙疼致死喽。可千鸟为什么还站在鳄鱼牙尖上,因为方便啊,因为依赖成习惯呀。”


话落,少年单手抱着少女飞掠下去。猛然发力的瞬间,刚才驻足的房梁断成两截。力道的另一头通过少年手中的匕首,炸裂在万千人头的其中之一上。野兽般的嘶叫声四下响起,无数同龄的少男少女向着少年扑来。


“你疯了啊——”少女压低声音却仍然声嘶力竭:“你要向这么多人宣战?!”


少女的声音还停留在喉腔里,涌过来的人流却迷乱了方向,顿时自相残杀的鲜血开始肆意飞溅。


“割开一个人的大动脉,让我们最为敏感的血腥味散发出来,看起来像是暴露行踪……”少年在壁柱栏杆间飞蹿,偶尔刺伤几只找对猎物的猎犬,“但其实是扰乱他们的追踪能力。另外,在这个为了生存而杀戮的世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则你也一定知道的——多杀一个人就多一份安全,不管对方是否威胁到自己。这些聚集起来要杀你的家伙,也不过是觉得,杀掉你要比杀掉其他人,能获得更多的安全。但是,并不能说杀掉其他人就无法获得安全。所以……”


“所以你把他们‘同伴’的鲜血泼洒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以为‘同伴’们受伤了垂死了,然后开始互相撕咬……”少女的声音愈见低落,暗淡的瞳孔里溢满着不知道该说是同情还是悲哀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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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啊——你看似的神算和天略是不是就是这样——把人类的血泼洒在人类身上,让他们因为血腥分不清敌我互相撕咬,自己坐收渔利最后还装出一副看透世事的高姿态,来哀叹人心险恶世态炎凉!”


繁复的发髻早已散乱开来,血污浊色的长裙少女一直没换。


“险恶的到底是人心还是策划人心的你?世态本来就炎凉还是因为你的存在才炎凉?”


“勤,这么说就太过分了。”雷绪插到两人中间打哈哈,却始终挤不出一丝笑容,“我知道叄簿和雁的事情你很伤心,但是龙嵬……”


“你让开吧,我真的难以相信你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能想得到要笑出来?”勤一把扯开雷绪,手上雪亮的光停在龙嵬眉间。


“如果杀了我,叄簿和雁,还有他们的妹妹和哥哥,能回到你面前,你就不会停这几秒给我说出这句话了吧。”龙嵬唇角下沉却微微有上扬的锋利,眸光直接落在面前少女的瞳孔里,看到其间颤动的液体。


雪亮的光收回刀鞘,少女瘫软在地上。眼里的水光一泻而下,是双手捧满却依然往外倾斜的洪流。


“雷绪,扶她下去吧。”龙嵬回到一室尽头的座椅上,目送神色和发丝一样凌乱的少女。


“龙嵬,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还是觉得很奇怪。”看着雷绪离开的方向,莱克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不是要控制人类的污染吗?但是这次插足战场,你动用了两次核武器。”


“就像要平衡这个世界的天平,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反人类’,清除73、72、71区的两百多万条生命甚至更多……那么要管理人类的污染,也势必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污染。”仰头靠在椅背上,龙嵬放下疲倦的眼睑,“没有什么是凭空而来的,盈利也是需要成本的……一个月前,作为修行任务,我让徐鲚在克里联邦南营的地下和裔华以西海域的海底,培植了‘障’。所以核污染应该可以控制住,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徐鲚抬起来的脸倒映在龙嵬刚刚睁开的眸子里,“司马遽的举动显然出乎了意料。组织现在急速扩张,领土瞬间遍及半个地球,‘屏’的保护也明显弱化,而我们全部的军力依然只有硫祁和周边四小国赶制出来的二十几架截音……如果说前面这场战,我是坐收的渔翁;那么后面这场战,他就是在后的黄雀了。”


“呼——”长出一口气,龙嵬起身缓步,留下静若止水的话语:“徐鲚出发去裔华辖域,亲自督管兵工厂改建,最大速率赶制截音;张仲和徐鲚一起过去,尽快适应截音的‘同调’系统,在两天内达到增倍操作的理论值。”


“说的到容易,增数三倍的理论值啊——同时操作九架截音变成同时操作二十七架。”张仲杵腮作叹,瞳孔里跃跃欲试的亢奋却出卖了他佯装的哀怨。


“莱克,勤那边安定以后,你告诉雷绪让他前往克里联邦辖域,接手特洛克的管理。另外你也一起过去,协助特洛克扩建兵工厂。”


“诶等等,你自己这边,不就只剩一个厨师和一个伤员了?”张仲猛地抬头,眉头皱起,“谁来操作截音?难道,你连一架截音都不打算留在这边?”


“怎么感觉,你看不起马启斯和勤啊……”莱克在一旁闷笑,充当了平常雷绪的角色,企图把气氛揉得轻松点。


“放心。就算有人是黄雀,我也不是螳螂。”龙嵬驻足在门口,回头朝这边笑,“难不成,你认为,渔翁会输给黄雀?”


忠陆,首都,血红大厦。


嗒嗒嗒——


鞋跟亲吻地面的声音停在最高的座椅前面,国防大司令呼吸的声音停在胸腔里面。


“好久不见啊,大司令,战场愉快吗?”司马遽整个人躺在得高高在上,金丝楠木的座椅被他慵懒成了摇椅,却一点也不害怕后仰倾倒的危险,因为身后站着两位坚挺的侍卫。


“司马遽!坐在那里你是什么意思?!”似乎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大司令已经双手食指扣上了扳机,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最高座椅上慵懒的男人,“主席呢?你把主席怎么了?”


啜了一口指间的雪茄,高位上的人喷出缭绕的烟幕,眸光在迷幻中仿佛深夜摇动的烛火,若隐若现。


“主席啊——放心我很快会让你们见面。”


被枪指着的人如同大梦初醒,拿枪指人的人却反而深陷梦魇。大司令颤抖的双手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渐渐浸湿了扳机和枪柄。然后晶莹透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砸碎在地板上,发出破裂的脆响。


嘭——


消音管压灭掉枪声,弹头炸裂了持枪人的脾脏,魁梧的身躯带着并不英雄的苟且倒下。


“你。军,委,书,记……”鲜血污浊了大司令的声音,蓝白帽檐下的少年轮廓没有丝毫神情。


“无,辛苦你了。看过他的用计后觉得怎么样?”司马遽丢开烟头,坐起身来伏案前倾,目光落到对面少年无神的脸上。取下消音管收起枪械,少年踩着前一秒还热腾腾的鲜血缓步过来,从腰间摸出指甲盖大小的存储仪器,放在司马遽的面前。


“这是裔华海战的资料。”少年摘下蓝白相间的军帽,一如侍卫般敬候在司马遽身后,“上次的奇袭加上这次的战场,足见他的谋略用兵也和他那颗发明家的大脑一样异乎常人。”


“哦——那么再加上幽和影这边的资料——同时还是生物兵器的他,岂不简直就是全知全能的生物喽。”司马遽十指飞动,拨开浮空的页面,同时调出三块投影荧幕,“你们看,克里联邦西区军营的影像和裔华港口的影像……多么完美的灵长啊——简直就是人类进化的终端。”


随着司马遽亢奋的声音,侍卫们的视线聚焦到荧幕上。


“各位,准备好了么,要涨潮了。”声丝如烟,余音若袅,踏踩波纹的少年漫步在海面上。远处密密麻麻几乎遮盖了海岸的舰队,武装着肃容的黑色。


少年的双手缓缓展开,像是扑扇羽翼渴望蓝天的幼雏。


轰——


灰白的大海顿时替他发出沉痛的咆哮,因为它倒映着的是天空的颜色,那里再没了蔚蓝,它也不可能拥有碧蓝如洗的洁净。


轰隆隆——


海啸转瞬拔高千万丈,覆压过海岸线上摩天的灯塔,舰队也好机体也罢,所有浮游的、飞翔的世物,全都沉默在大海的哭泣声里。沉默或者沉没,总之永远和光线以及声音告别,前往无人知晓的渊底。


“这是何等的盛况?这是怎样的壮观?世界竟然允许如此完美的生物存在!”司马遽痴狂到扭曲的声音飘扬在偌大的空间里,反反复复回旋出去,“我本来以为,他长科技,我长军略,就像孔明擅长安内、仲达擅长对外……可结果现在呢?他不但是是发明家、哲学家,还是军事家纵横家!”


“到底是史料低估了孔明,还是我轻看了徐鲚呢?”司马遽浑身上下在亢奋中颤抖,脸上抽动的表情随着他的步伐一起来到厅堂中央。蓦地他赫然转身,看向厅堂门外,言辞如刃:“你说我说的对吗?徐鲚敬爱的老师。”


惨白的脸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出现在门外回廊上,吴卿肃容的面孔上每一根线条都僵硬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折断脱落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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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带淼过去吗?”龙嵬靠在门边上视线低垂,眼角余光里的房间昏暗如昔。似乎徐鲚的住所一直是这样的,窗帘永远紧闭,窗户永远不开。


“为什么要带她过去,你这里不安全吗?”徐鲚专心收拾着床上的衣物,额发阴霾下不知是什么表情。


“头发越来越长了,到裔华以后去剪剪。”龙嵬眉头一挑,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