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田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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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人物·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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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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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770字

斌武是在被拘留七天后释放的。


相里义和穿着便装的相里智用车接他、送他。他执意要走桃花峡回下白彪岭,相里义和相里智也没办法,便打电话告知相里彦章和霍把式在昌宁镇路口等着他们。车上,相里义和相里智苦口婆心对霍斌武说了许多话,霍斌武却是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到了进入桃花峡的路口,相里义看见了父亲和霍把式,便让车停了下来。弟兄俩双双下车,把斌武交给父亲和霍把式,说城里还有公务要处理,便准备回去。


霍把式忽然冲着斌武喊道:“跪下!”


相里义和相里智惊得够呛,说:“佬佬,你做甚呀,不用了、不用了!”


霍把式仍然冲着霍斌武:“跪下,给你二哥、四哥跪下,没有你这俩哥哥辛苦,你个龌龊鬼还在号子里啃窝头、吃咸菜咧!”


斌武把头窝在胸前,没动。


霍把式抬脚踹在斌武的腿弯里,斌武双膝一软跪在了相里义和相里智面前。相里义赶忙扶起,责怪霍把式:“佬佬、佬佬,你这是做甚咧嘛,我大还在这儿咧……”


相里彦章也有些脑怪霍把式,说了句:“你这人也是……”说着朝相里义和相里智摆摆手,相里义和相里智便一左一右拍了拍斌武的肩膀,然后坐车走了。


相里彦章和霍把式随在斌武身后,一路走进桃花峡来。


斌武一进桃花峡便放开嗓子唱那《金水桥》:“金水桥前把鱼钓太师老贼下了朝儿钓鱼他开道把儿的鲤鱼惊跑了那时节逗恼儿心头火儿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将老儿,打打打、打死在地……”


霍把式听得刺耳,又耐不住性子:“疯啦你?吼喊个球?还嫌给老子霍继业没丢够人!”


相里彦章歪头躲过延伸到路上的山桃树枝,说:“自家的口吃进去的饭还得自家的胃消化,由他吧、由他吧,发泄发泄也是消化肚子里的气愤咧。”


霍把式:“他有甚气愤?他伯伯你说,这二龌龊早些日子吼喊着要卖羊卖牛,要用钱,是不是与这钱家的三孥子有关联?”


相里彦章:“谁知道咧,问死也不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也不用费心思猜测,也不用再提这些事,以防惹得他犯脾气,给你弄出麻烦来,还得我帮助收拾。”


霍斌武还在前边唱。


霍把式伸手指着霍斌武的后背,嘴张了几下没再骂出来,倒是有些秽物涌上喉头,索性一口吐出去了。对相里彦章言道:“牛不知角弯,马不知脸长,我看这二龌龊不会就此罢休,他还是要给我惹是生非咧!”


相里彦章颇有把握地说:“也不一定,牛有千斤之力,人有倒牛之方,咱们慢慢调教吧。二斌子我清楚,他冷静下来,还是能想通些事情的……”


霍把式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瞅他是石狮子的屁眼,想通也通不了;他要是能想通事情,也不用给我惹这来多麻烦!”


相里彦章:“我还不嫌麻烦,你个当老子的倒嫌麻烦。”


霍把式:“我也不图他个甚,日子穷些苦些都不要紧,只要他规规矩矩不惹是生非,娶个媳妇子成个家,给我生个一嗣儿半孥儿,我就是为他求爷爷告奶奶也值了。他伯伯你说,我这点儿要求就过分啦?”


相里彦章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吧……”


走到滴水崖前,斌武停住了脚步。脚步停下了,嘴却没有停,仍然在唱,对着滴水崖唱:“金水桥前把鱼钓太师老贼下了朝儿钓鱼他开道把儿的鲤鱼惊跑了那时节逗恼儿心头火儿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将老儿,打打打、打死在地……”


霍把式上前推了斌武一把:“利索些走吧,叫驴地吼甚!”霍斌武还在唱,一路唱进了下白彪岭。


霍斌武回到下白彪岭后却像忽然哑巴了似的,一天到晚没一句话说。夜里,他将窑洞的门紧紧闭了,借着月光在砂石上不停地打磨着羊铲,那嚯嚯磨刃的声音惊得霍把式老两口整夜整夜不能入眠。


霍把式告诉相里彦章:“不得了啦,我家这二龌龊杀心不死,每天黑间都磨羊铲咧!”


相里彦章知道霍斌武心里藏着事情,也担心着霍斌武再做傻事。他说:“他磨羊铲或许是发泄心里的不快咧,你也不用瞎猜疑。你好生看管着他,这段时间不要让他出院门,他就是真有杀心也不能杀自家人吧。”


霍把式说:“这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会出毛病的呀!”


相里彦章说:“你也是个犟驴脾气,你不要和他硬碰硬,你说话他不听,你就不要说,冷他几天,他自己就转过劲儿来了。这二斌子我知道的,得顺毛毛捋咧。”


“我是老子他是嗣儿,倒要我顺毛儿捋他呀!”霍把式觉得心气十分不顺。事实上,自打斌武回来,霍把式还没有和斌武正面说过一句话。他一说,斌武就顶撞;要不就一言不发,让他白费口舌。


“那你说怎呀?”相里彦章反问一句。前两天他瞅机会来霍把式家和斌武聊过,一是想知道斌武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情;二是要开导开导他,千万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却没想到,霍斌武竟然是闭金口咬玉牙,一点相关信息也不吐露。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相里彦章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斌武又在磨羊铲。


霍把式的老伴俏孥儿和儿媳妇桃花小心翼翼地来到斌武住的窑洞。先是当母亲的开口劝说:“斌武啊,你一个劲儿磨那羊铲做甚呀?磨得妈妈大大的心里都发毛了。你瞅瞅,妈妈大大的年岁也都不小了,你就不能省心些,让妈妈大大少受些折磨?”


嫂子桃花说:“二弟,妈妈说得对咧,就在家里安安生生地歇几天吧,该忘的忘了,不该想的别去多想,缓一缓情绪、舒一舒心气,该做甚还做甚吧,可不敢就这样下去啊,嫂子瞅你这样,心里实在是不好过咧……”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也不知道是她们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斌武又犯了犟脾气,他一扔羊铲,躺在炕上,死猪似的不哼不哈。


这样又过了几天时间,霍把式半夜三更往相里彦章家跑,火急火燎地敲响了相里彦章家的院门。霍把式说:“我家那二龌龊又耍新花样咧,连着两黑间翻墙往外跑,我怕他惹事,让斌文悄悄地跟着,想看看究竟,谁知道他是跑到了强盗沟,坐在山坡子上看天咧,就和蠢了一个样样……”


“就和蠢了一个样样看天?”相里彦章问。


“就和蠢了一个样样看天。”霍把式答。


“天有个甚看的?瞎狗看星宿,一看一圪溜儿。”相里彦章说。


“我哪知道他看球甚。斌文拉他回,他就要跳沟,你说、你说这二龌龊呀!你的话他还听,你快去看看吧。”霍把式说。


相里彦章返身回去披了件衣服出来,借着月光一路往强盗沟来:“咳,为你家这球毛淋水的事情,我还得夜闯强盗沟咧!”


“你就好人做到底吧,我霍继业记着你的大恩大德咧!”


霍斌武坐在山坡上,相里彦章吩咐霍把式和霍斌文远远地站在一边,自己却不声不响地蹲在了霍斌武的身边。


“伯伯你怎来啦?山风吹,操心凉喽!”霍斌武语气平和地说。


“你还知道山风大,还怕我凉喽?半夜三更的,你在这儿做甚?”相里彦章有些生气地说。


“看月亮,月亮真好看。”霍斌武回答说。


“你说甚?你看月亮?你发烧啦还是神经病啦?”相里彦章盯着霍斌武的脸问。


斌武摇了摇头,斌武问:“伯伯,那月亮里真有嫦娥?”


“我瞅你是真的神经错乱啦吧?”


“我就问你有没有。”


“你说有就有,你说没有就没有。少在这里犯神经了,跟伯伯回去。”


“我知道有。”


“那就有。回吧,跟我回去,你大你妈都快急死啦!”


“那嫦娥奔月的故事有没有?”


“心烦咧不,你?我不知道有没有,快些跟我回去,再不许半夜三更到这里来!”


“你给我讲讲嫦娥奔月是怎回事,我就跟你回去。”


“跟伯伯回去,伯伯把书翻出来给你看,伯伯记不清了。”


“记不清就按记不清讲,讲完我就跟你回,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