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纯蓝梦魇

作者: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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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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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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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196字

所有的症结都是从青春岁月里一笔口述不清的隐匿开始……


蓝色的诅咒


梦璃坐在灯光处。柔黄的光能让我觉得安静一些,而这种安静却令我突然恐惧。我躺在沙发上,尽量让身体全部的力量融在柔软里。


“最近,我总是看见蓝色。那种蓝色明净得让我感到赤身裸体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可躲。”我说。


梦璃的声音如天籁,她说:“蓝色是种很普通的颜色,天气晴朗时,总是蓝色。”


“可是,我还是很惶恐。”


“最近可有什么事情令你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梦璃问。


“没有,一切正常。我只是恐慌。”


在公司里人缘很好。这个女人麻省理工毕业,难得她不恃才傲物,还有张天使的脸庞。那日,她看我有些伤风,从手袋里给我一盒速效伤风丸,说:“这种药物白天不会瞌睡的,放心。”她笑起来的样子不但男人动心,女人也会动容。


女人之间的交往也是细节的感动。我对她心生好感。虽然,人说,两个条件相等的女人,总有防备和相轻。


午间两人一起在城中安静的咖啡小店吃午餐。米白的台布暗蓝的条纹,我头有些昏眩。susan说:“是否整晚激战,弄得神情萎靡?”“哪有。”我强作笑颜。


“那个男人有福了。”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你不觉得可惜吗,为男人放弃自己一片浓郁的森林。”


“女人归宿总是一个家。”我说。susan还没见过许斯哲,我也不想说自己太多私事。同事始终是同事。


我叫买单,susan抢着,我起身去拿账单,撞上擦身而过的服务生,瞬间我觉得失去呼吸,双手起满鸡皮。蓝色的液体汩汩地流了我一裙,我发疯似的跑去洗手间。


拿起手袋进来看面色苍白的我,关心地询问。“没事,没事。”我忙着咬着嘴唇。“天杀的,光天化日之下怎么有人喝那么艳情的鸡尾酒。”我在心底暗自骂道。


许斯哲问我是否很累,他很失望。我想早点休息。我把他沾满热情的手推开。我闭上眼睛,暗蓝,明蓝,宝石蓝,粉蓝犹如海啸般迫上我的神经。看着他已熟睡,我悄悄起身去洗手间打开装护肤品的暗格,掏出镇静药片和着冰冷的水吞下去。


梦璃的房间每次我去的时候都无其他客人在等候,仿佛只是我一人。梦璃说:“你的药物不要过量。你可以试着和未婚夫谈起,爱情的力量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我不想和他谈,能和他谈,我就不用花如此昂贵的治疗费坐在这里。”我的情绪开始激动,声音很刺耳。梦璃还是柔和的声音:“你应该休息,给自己放个长假。”


该死的蓝色。


心魔


梅雨从天而降,街上的伞仿佛是有毒的蘑菇。我冲进公司的大门,碰上susan。她说:“看你的头发都湿了,我帮你拿着伞。”电梯里挤满雨天的霉味,沾在鼻息间挥之不去。我抱歉地从susan手中将我的伞取回。


接到通知要去市政局一趟,公司进行的一个工程与设施出了些问题。窗外的雨更大,仿佛要将落地窗玻璃击碎。我走进衣帽间取我的伞,遍寻不着我那把灰色的伞。打扫卫生的张姨走进来,我问她是否看见。


她从墙角拿出把宝石蓝的伞给我。粉蓝大朵的花张牙舞爪地在宝石蓝中,狰狞地笑着。


我开始觉得昏眩,往后倒退歇斯底里地叫:“那不是我的伞,我的伞呢?我的伞呢?”


众人走进来,面面相觑。张姨很委屈地说:“袁小姐,你进来时就拎着这把伞。”susan走过来柔声地说:“我去市政局吧,计划书我也有份。这几天你精神不好。”


我靠在洗手间的镜子上,看着憔悴的脸容,难以呼吸。


我和许斯哲一起回家。他说:“老婆,今天在家做红酒煮牛肉给你吃。”不经常用的厨房被他的油烟熏染一遍,也有了烟火味。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个声音在怂恿我告诉他,令我恐惧的原因。


“斯哲,你说两人相爱是否应该有秘密?”我问这白痴问题仿佛是花季少女。


“最好不要说以前爱过睡过几个男人。”他在厨房里打哈哈。


有的女人总是很傻地说起曾经和前前男友的床事,这种女人愚蠢无比。而我一早就想冲口而出的秘密,我想它会毁掉我手中的幸福。我败下阵来。


哪里才有个说出秘密的树洞?梦璃,我的心理医生,我绝望地想起她帮不了我。


许斯哲给我最温柔的爱抚,当潮水漫延过我的身体,身体的高涨逐渐退落时,我开始郁悒。我要的不过是这宁静的幸福,戚晓云,你看见了,许斯哲爱上了我,准备与我纠缠此生。


我生日这天许斯哲出差,我坐在办公台前正查阅工程进度表,那些数字像蚂蚁一样点点地爬进我的眼里,生涩,干痛。我开始怀疑我在这一行的专业能力。


我想我如果改变一下生活方式,或许我会好一点。辞职信已递了上去。许斯哲对于我辞职一事很是欣喜。他说他早有此意。


有鲜花公司送来玫瑰,大朵的红色玫瑰共是99朵。许斯哲完全了解女人心里的小虚荣,在这个时分送上来。办公室里的女生似乎比我这个收花人还兴奋,她们的喜悦有羡慕,当然也会有嫉妒。大家都在追问几时可饮喜酒,我微笑。某时女人的幸福是可以用来张扬的。


挤身前来说:“再给你个惊喜,原来还有人暗中爱慕你。既展望爱情,又收割幸福。”她从身后拿出一束“蓝色妖姬”。蓝色的花影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我的胃开始翻腾恶心。


我的幸福炫耀顿时不见踪影,我蹲在地上,手中的红玫瑰滑落在地。我开始抽搐,眼前一片昏黑,心如虫噬。


将我送到我的公寓。我很虚弱,这个时候我有感激。


我躺在床上,她给我倒水。“家里有没有牛奶,没有我去给你买一些。”她说。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好。可能最近太紧张。”我勉强挤出丝笑容。


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也要回公司了。”


她走出房间门口,倒回几步,忽然说:“袁小姐,你是不是对某些东西深怀恐惧?”窗帘拉上一半,她的脸刚好深陷在阴影里。看到她的脸容半魅半笑,长发披下。我觉得心里有股寒气袭来。


“没有,我只是累了。”我硬撑着语气。


听见susan的关门声,一颗心虚脱得从身体滑出来。我拥紧被单,我开始想念梦璃柔软的亚麻沙发。


我起身去洗手间取镇静药丸。镜子里的我让我大吃一惊:深陷的双眼,干涸的嘴唇。我的药丸早已没有了。那些蓝色向我涌来,我的眼珠仿佛跌进海底,四周幽蓝一片。我绝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巧合


梦璃说:“你来,我很高兴。虽然,我总是希望每个病人走了都不要再回来。”她的手细致白皙,我接过她递给我的杯子。


“我给你放段音乐,你休息一下,今天什么都不要提起。”我的耳边有陌生的旋律飘起,我的眼睛很沉,厚实的窗帘遮住窗外的光,靠在梦璃的那张柔软的沙发上,我睡了。


天气很好,天空是蓝色,明媚的蓝。我刚洗完头回到寝室里。“请问,戚晓云在吗?”一个男人忽然微笑着在我眼前。大四快毕业,大家都各自活动。寝室里只有我。我忽然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发笑,或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太过美好。


他就是许斯哲。他说戚晓云说好等他。若是不介意,他就在这里等她。我不记得他等了戚晓云的时间有多长,我只记得那个午后,阳光里的尘埃都沾染温柔。我并没有回望他,我等头发渐渐风干,站在四楼的窗口,远远地遥望那棵已开满花的树。


戚晓云回来与他双双出去,她临走的眼神只是一瞥,轻轻地,拂过我的影子,仿佛是针刺痛了我。


我零散地得知许斯哲与戚晓云青梅竹马,学成归来。等戚晓云毕业就娶得美人归。郎才配佳人,虽然戚晓云样子不过是中等,只是她的爱情足可以给她打上幸福一百分。许斯哲有时送她回学校或是在学校门外等她,我远远地观望着,没有任何企图。


梦璃说:“你说每次你看见令你恐惧的蓝色,susan都在你身边。袁小姐,我不是侦探,我只关注你的病情。或许是巧合。”


我知道梦璃是我的医生,她不能将我的问题严重化,或许她就是避重就轻,或许她就是得过且过。若是我不相信梦璃,我能相信谁。


我要了那些镇静药丸,我对梦璃说:“你不要说给我的都是维他命丸。”我很清醒,清醒地知道吃太多镇静药丸不好,清醒地知道医生给病人服用维他命是暗示的作用。


我回到公司上班,办公室多了很多蓝色的物品,蓝色文件夹,蓝色原子笔,蓝色的水杯,蓝色的眼影。susan涂着蓝色的睫毛液。她万般风情地走过来。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加快,“咚咚”声,铿锵有力。


我几乎我可以看见蓝色的睫毛上液体凝固的纤维,细小的,随着susan的睫毛飞舞。


我抓住手袋,手在里面一阵乱摸——我找我的药丸。


“你要的在这里。”susan将我的药瓶抛得很高,她仿佛是个杂耍技人。她打开瓶子一粒粒地数着,然后,慢慢从空中抛到地上,用脚尖碾碎。


我痛到无处呼吸。


“你爱许斯哲,你是凶手。”susan笑容满面。


青春隐匿


毕业旅行,我们全班人去邻近城市里的深郊野岭。处于城市钢筋泥林里的我们,面对浓郁葱葱的自然森林和曲终人散的感觉,伤感与兴奋交叉过我们年轻的神经。


每组八个人分别由当地的向导带队进山,我和戚晓云刚好分在同组。戚晓云穿的蓝色的恤衫与暗绿的树影结合犹如电影里的华丽片段,我总是觉得圆满的爱情令她普通的容貌熠熠生辉,那种从骨子里流泻的幸福,一望便知。


山路有些湿滑,向导提醒大家小心注意。戚晓云走在我前面几步,男生们离我们的距离也不过是三五米。转过荆棘密布的弯路,就可看见视线开阔的原始森林。已到达的同学兴奋高呼的声音传过耳畔。


戚晓云在我眨眼间就不见踪影,我听见山石滑落撞击荆棘的沉闷声音和戚晓云的尖叫。我的心紧了起来,探头一看,戚晓云的手死抓着块石头。同学急急奔跑的脚步声,带动风划过树叶的繁响。


我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闻到泥土和草叶的清香。我伸出手朝戚晓云的身体抓去,伸出一半的手与我的脑际浮现她和许斯哲幸福的表情以时间的名义同时进行。那一秒用仪器来测,一定无法测出。时间若是用空格计算,在那格,停顿的那格,我看见戚晓云的眼神是恐惧、祈求和希冀。


我伸出的手还没碰触到戚晓云的指尖,那块石头急速崩塌,戚晓云还来不及叫喊,她就消逝在我和已经赶到的同学眼前。


风吹过,树林里的声音苍凉无望。戚晓云的那件蓝色恤衫发出寒而冷的光,她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没有一丝血迹。天阴蓝的,映着她那具没有生命的身体,好蓝,好冰。


我和同学们去殡仪馆参加戚晓云的追悼会。戚晓云没有笑容的照片令我很局促,我内心很慌乱,我怀疑那块石头崩塌的速度和我伸出的手到底是谁快谁慢。那时脑里飘过她和许斯哲的身影,仿佛令我裸身示众。那场葬礼上我没有看见许斯哲。这样我的心微微平静。可是我却如此渴望见到他。


事后三年我也没有看见过许斯哲,三年的时间每一天我都在想念那个曾经差点就是别人丈夫的男人,三年的时间我无法忘记曾经是青春岁月里一笔口述不清的隐匿。


三年后我和许斯哲一班飞机。航班误点七个小时,这次偶遇让我的内疚减轻一些利息。我觉得老天让我和许斯哲这样相遇。他说他一直单身,说起那段情殇,心里还有抑郁。


他说他以为戚晓云就是命里的那个女人,他很长时间都未能从失去她的阴影里脱身。那些被隐匿的我不想去回顾的往事,犹如一滴墨在水里融开。


从我上许斯哲的床开始,那段被时光抹去的沉疴由于爱情的蔓延滚滚燃起。我挖了一个坑,将我曾经在寝室遇上他的心情和过往统统埋葬。我对蓝色的惧怕日益俱深,我所有的物件没有蓝色。我杜绝一切可以看见蓝色的机会。


许斯哲对我的感情越来越浓郁,我对蓝色越来越恐惧,蓝色仿佛是空气,到哪里都如影随形。


血色抗争


的脸犹如涂了一层糖浆,她始终是微笑。


她是戚晓云的亲姐姐,虽然,她比戚晓云美丽许多。那年她在国外读书。学成归来才知道自己的妹妹戚晓云已不在人世,刚好是我重遇许斯哲的同一年。


她看了戚晓云遗留下的日记,那里有一个女生对另一个女生的猜忌。我在寝室遇见许斯哲的那日,她用细腻的笔记下对我的不满与猜疑。


我后来的远观也被这个心细的女生一一记取,我才知道女人的心是多么敏感。我一直想象戚晓云掉下去时的表情——绝望,一定是的,虽然我不知道。


我也和当初戚晓云一样,跌下深渊,万古不劫。她是性命,我是心。我开始绝望,像戚晓云掉下去那般绝望。我趴在地上去抓那些碾碎的药丸。我用手去掀开susan的双脚,她的高跟鞋踩着我的手心。


“袁小姐,我喜欢看你痛苦的表情,喜欢看你惧怕的表情。若不是心虚为何会惧怕?你不是爱情如意吗?为何爱情都治不好你的心病?放心,外面的人以为我在和你开会。以后,每天我都会和你开这样的会。你的辞职信一直在我的抽屉里。”


一直在笑,她的笑容仿佛是猫对一只老鼠的嘲弄与掌控。手掌的钻心疼痛令我不再害怕,我头脑里只有一种声音:我要吞下地上的那些镇静药丸,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和戚晓云有什么关系,戚晓云和许斯哲有什么关系,我和谁谁有什么关系,我都不介意。不管susan后来怎样追问我的消息,不管她怎样炮制一场又一场我与蓝色的奇遇。我太疲倦了,沉沦在自己心魔的这场战争里,我只想吃了药丸慢慢睡去。


办公室的玻璃门很厚重,拉了百叶窗帘下来,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我顺手摸到一支棒球棍,那是我准备送给许斯哲的礼物。我狠狠地朝susan的头敲去,一下,两下,三下……她动都没动,头上犹如花开烂了,黏稠的红色缓缓而流,然而我并不惧怕红色。


我将被地上的没有生命的身体曾经用脚尖碾碎的药丸粉末,一点点用手指尖拈起,放入口中,有些涩,有些干。四周很静,我听得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我打个电话给梦璃,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去。我想她会很开心的,她说过她不喜欢和病人再见面。我再致电给许斯哲,我告诉他一件真实的事情——我遇见他的那个午后,我站在寝室四楼的窗口,是怎样的心情等待风把我的头发吹干。


我要他明白最后一件事情,某些事情无可推诿。但是,我有伸出手向戚晓云。我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