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票写武侠的金庸为何成了大师?

发布:2018-10-31 21:48 · 文化

读出这些,就能顺势明白1990年末某些大陆文人对金庸的不公允攻击。攻击的表面是指责金庸人物构思与故事架构涉嫌抄袭、不讲大义鼓吹琐屑暴力、语言腐朽,攻击的实质是眼红与嫉妒:施展家传的颠倒黑白心法,将金庸作品中最出色最有人性的部分说成臭狗屎。

毕竟在鼓吹暴力上,金庸作品不及各种游击队小说之万一。在抄袭指控上,《基督山伯爵》与《连城诀》的故事架构虽似,但描述的故事环境却大异。唐太斯归去的那个法国,无论不义还是复仇,都比狄云归去的那个湖南要阳光、鲜活、激烈、有人味得多了。在语言风格上,如前所述,欧式白话混杂方言,比只适合做公文八股的某些正式白话文要人性化很多。

而且金庸从欧式文艺中引入的不止先进技法,也有更优胜的道德体系。在金庸之后,中文世界涉及战斗场景的文艺作品,才有最基础的欧式骑士对决竞技的道德标准。在金庸之后,华语人群才会默认群殴和车轮战是可耻的,“对付败类,不用讲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是脓包和狗贼专用的特色台词。

才会默认在投掷类攻击中混毒药是下贱的,在较艺类战斗中要不以杀伤为目的地克制。才会想起在战斗前要请非参战的平民离场、战斗后要给附带损失补偿。才会默认攀附官方与盈利目的的战斗派别是道德上低级的鹰犬爪牙。

这些道德标准在大仲马时代的西欧是默认不言的。但在清代盛行的公案小说里,那些以随扈青天大老爷为荣、以得官衔为光宗耀祖、在背弩袖箭金镖上喂毒的侠义好汉中,不存在此类道德标准。在自清至民国的仙侠小说里,那些要为皇上平叛献艺的剑仙中也不存在此类道德标准。只有金庸才开始在作品里引入这些欧式的宋襄公道德规范,却被指责为滥用暴力。

当然,金庸大师使用了武侠模板与革命母题,不可避免会继承这些模板中的弱点。比如反革命人士比革命家更有人味,金轮法王在不执行特工任务时比郭靖更像一个慈父,血刀老祖在不强抢民女时比南北侠客更像一个血性长者。再比如女性角色板平到让文评家斥为厌女症的程度。不过这些与其说是金庸的不足,不如说是中文世界的不足。

如果要金庸自选的话,并非不能在作品中引入兰斯洛与桂妮薇王后、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克里姆希尔特与齐格飞的爱情模式,技术难度不高于引入骑士对决道德。但既有的侠义文学模板和歧视女性的中文世界现状,让作者写女角色摸摸手、看看波、说说笑话、吃顿饭就被男主角收入后宫备胎队伍,显然更接地气。

不断修订的金庸小说

金庸小说的一大特色就是不断修订新版本,毕竟金庸大师以人精著称,总是试图将著作中道理欠通和得罪人的部分打磨掉,将讨好人的部分更加凸出。

玩票写武侠的金庸为何成了大师?

比如将金轮法王改成金轮国师、将尹志平改成甄志丙、将何铁手对夏青青的假凤虚凰之爱改成对袁承志武艺的崇拜、将叶二娘从吃婴者改成杀婴者改成拐卖犯…………这些都是为了不得罪人。

比如将段誉与王语嫣的情感故事结局改成:护肤爱好者王语嫣为搜寻长春秘笈,摔碎琅钟穸词像,段誉旁观顿悟心魔。这就是道理终于通顺了:看海报和手办就狂热追逐少女偶像做尾行犯的初恋是不健康的、变态的,不如回家娶堂妹。

至于讨好人的部分,就更加不胜枚举了,比如借康熙之口说的“世上最欺软怕硬得寸进尺”的国家,旧版只有罗刹国,新版还加上了日本,让忠实读者不禁惊诧:“日本怎么对康熙朝欺软怕硬了……”

金庸大师身兼不同的成功人士身份:成功商业人、成功名流。但为华语世界所铭记的,只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成功武侠文学泰斗。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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