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私人海外贸易仍受到各种限制,例如出海要有“由引”(即凭证),船数和贩卖物品都有限制,而且不准前往日本。不过,私人出海贸易毕竟获得了合法的身份。这在整个明代应该说是一种根本性的变化。
在明朝历史上,“隆庆改元”颇有几分改革开放的意思。这都是被现实逼出来的。
朱元璋建国以来两百年,明朝以物换物的赔本买卖,到此时难以支撑下去。用史学家杨念群的话说,明朝的经济肌体循环中,逐渐出现了“白银中毒”的症状。
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白银都是最硬的通货。白银需求量剧增,而中国本土出产白银甚少,无奈只能通过海外贸易换取。据估算,从16世纪中期到17世纪中期,流入中国的白银有7000―10000吨,世界上发现的白银,最终绝大部分都流入了中国。
晚明的经济狂飙,与海禁松弛关系巨大。但这不能归功于政府的作为,恰恰是政府的无能为力,才开创了一个经济的新时代。
一个弱势的、失控的集权政府,造就了经济繁盛的局面,这真是历史的讽刺。
那么,朱元璋的“祖训”是不是在这时就被抛弃了呢?并没有。中晚明以后的皇帝,没有一个有魄力去更易整套意识形态,相反,“祖训”时不时以各种形式复活。
在政策制定这种形而下的层面,“祖训”被暂时搁置不议。但在思想意识层面,“祖训”永远是核心,是灵魂。
万历年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华。他绘制了《舆地山海全图》,朝廷官员看到了:中国竟然不在图的中央,尼玛,这是邪说惑众啊!
利玛窦情商很高,重新绘制了一幅《坤舆全图》,献给万历帝。这次,中国被他放在了世界中央。
但背地里,他却在书中提出了尖刻的批评:“因为不知道地球的大小而又夜郎自大,所以中国人认为所有各国中只有中国值得称羡。”
正是“祖训”中潜藏的这种中心主义、唯我独尊的“自信”,慢慢害了中国。
不仅如此,利玛窦还惊诧地发现,“倭寇”凭两三只船就能随处登岸,攻击城镇,肆意烧杀,就是利用了中国人怕海的心理。海路运输既迅捷又节省,中国人却极度害怕海盗打劫破财,宁可循规蹈矩,龟守在内地风平浪静的河道中运输货物。
他的观察还是相当犀利的。哪怕在名义上开放海禁的时代,他仍能洞穿中国人对于海洋的内心恐惧。这又不能不说是“祖训”两百年规训出来的“成果”了。
隆庆年间,漕运总督王宗沐提出,南粮北运想学习元代走海运,不走漕运。朝廷舆论,整个炸了。关于海运与漕运之争,官员们进行了漫长而又无意义的争吵。
唯一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元代那种拥抱大海的心波,从来就未被明代的官僚精英感受到,即便有一两个人感受到了,也会被集体的唾沫淹死。
▲隆庆年间,官员重启海运的计划落空,运河漕运仍是唯一出路。
五
回望历史,晚明畸形的经济繁荣,更像是无根之木。它的夭亡,只是时间问题。
在中西方历史发展的分岔口,两个至关重要的年代很快到来,而我们一个也没有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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